为了活着,我拼命讨好父亲的老婆

作者: 老幺来了 | 来源:发表于2018-12-12 01:29 被阅读7次

        文/老幺来了    首发:惊驰故事https://mp.weixin.qq.com/s/EJ63VVQX5IqATLCquZB5Xw

                        一

    父亲的老婆叫张桂英,比父亲小了十岁,小眼睛,嘴角有颗痣,偏胖。

    十二岁前,我从没喊她“妈”,一直叫她“阿姨”,背后里,我和姐姐称呼她“鬼子英”,为此,我没少挨父亲揍。

    上了初中后,鬼子英给我添了个妹妹。有一天,她心情不好,我又不小心把妹妹弄哭了,事后,听见她跟父亲埋怨:“飞飞从来不喊我妈,是不是恨我呢?把他养大了有什么用?白眼狼!”

    父亲勒令我改口,我不情愿地喊了她一声“妈”。她撇撇嘴:“不愿意就算了。”

    后来遇着我亲妈,跟她提了这事。她拽我的手,明显加重了力气,叹了口气:“她让你喊,就喊吧!不要和她闹生分了,会吃亏的。”

    我点点头,一抬眼,看到她的眼圈很红,很红。

    妈妈是云南人,16岁就跟了父亲,当时,娘家人强烈反对,她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义无反顾地和父亲走到了一起。

    那时的父亲,又黑又瘦,其貌不扬,但能说会道,会做生意。他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从老家来到云南打工,做过很多行当,吃了不少苦,逐渐稳定下来。

    妈妈还在读书,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父亲租住在她家里,日子久了,就爱上了父亲。

    外公知悉后,要拿棍子打断妈妈的腿,她倔强地说,打死也要跟着父亲。

    外公终究下不了手,只是气得跺脚:“你滚,以后不要回来了,我就当没生你的。”

    后来,在妈妈弥留之际,我问过她:“后不后悔?”

    她的眼神游离,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伸出那瘦弱的双手,将我们姐弟的手重叠在一起,才清晰地吐出几个字:“不后悔!”

                                二

    妈妈含着眼泪跟父亲回到了他千里之外的老家。父亲家里穷得叮当响,白捡来一个媳妇,爷爷奶奶乐坏了,逢人就夸小儿子有本事。

    一年后,姐姐出生了,奶奶有些不高兴,连满月酒也不摆,整天阴着脸,指桑骂槐。

    妈妈拼命地做家务,处处小心行事,奶奶也没有好脸色给她。两年后,我的出生,妈妈才舒了口气。

    爷爷摸着我的小鸡鸡,手舞足蹈,“咱老李家有后喽!”奶奶在妈妈床前也有了笑脸,“总算有个带把的,不像老大家,光生赔钱货。”

    这些都是妈妈告诉我的,我八岁之前的记忆不多,却是这辈子最珍贵的回忆。

    也是那一年,父亲的生意干不下去了,日子一下子过得紧巴巴的,父亲越来越爱喝酒,脾气也越来越大。

    妈妈在镇上的食品厂找了个活,每天干着繁重的切配工作,那双好看的手,常常布满创可贴,回到家里还要伺候一家老小。父亲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回来,稍不如意就摔东西、打人。妈妈流着泪、忍着伤痛收拾完,再服侍他洗漱。好在姐姐已经懂事了,多少能为妈妈分担一些家务,紧要时,也能护着妈妈。她恨父亲,父亲也不待见她。

                              三

    父亲被爷爷骂过几次后,去了省城打工,刚开始还寄钱回家,渐渐地越来越少,电话也不往家里打。妈妈打过去时,要么没人接,要么过很久才接。省城离家不远,父亲过节也不回家,妈妈说去看他,他坚决不让。那段时间,妈妈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无缘无故地对我和姐姐发火。

    有一天,父亲主动跟妈妈打电话,接完电话,她整个人呆住了,傻坐在床上,半天没动静,晚饭也没吃。

    之后,有时半夜起来尿尿,也能看到她椅在床头,眼睛睁得老大,偶尔还能听到低低的啜泣声,也许是我在做梦,不能确定。

    当年春节,父亲和爷爷奶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大年初二就走了,妈妈苦苦哀求也没用。

    第二年,应该是在快开学的季节,具体日子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父亲回来了,还给我们买了漂亮的书包,可是妈妈却不开心,天天哭。

    有一天,父亲摸着我的头,笑着问我:“爸爸和妈妈要分开了,你愿意跟着哪一个?”

    我完全不懂“分开”是什么意思,父亲老是不在家,他们不是一直分开的吗?我脱口而出:“当然是跟着妈妈呀!”

    父亲从我头上抽回了手,脸色很不好看。

    过了两天,妈妈和我说,要带着姐姐去云南外公家,要住很长一段时间,叫我在家听爷爷奶奶的话。我要跟着去,爷爷不让,我大哭大闹,奶奶哄了很久,说给我买玩具枪,我才作罢。

    妈妈长时间不肯离开,眼泪噗噗地往下流,爷爷在一边叹气,奶奶的眼圈也红了。妈妈最后在我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一心想着我的玩具枪,却不知道,生活从此变了天。

                            四

    没过多久,“鬼子英”就住进了我家。父亲先是让我喊她“阿姨”,后来又让我改口叫“妈妈”,我不听,妈妈只有一个,不能乱喊。

    鬼子英说,没有关系,慢慢来。她刚开始对我很好,百依百顺,不像妈妈那样,这也不准,那也不行,我渐渐地接纳了她,甚至,她搂着我睡,我也不排斥。

    父亲把我接到了省城,送进了民工子弟学校。同学的父母都是外地人,在工厂上班的、修车的、卖早点的,各种工作的都有,同学们打架、早恋、爱攀比,就是不爱学习,老师也是外聘的,睁只眼、闭只眼,不要太过分就行。我很不适应,坐在教室的最后排,天天上课打盹,父亲也不过问我的成绩。

    我想妈妈了,有阵子老缠着父亲问,他开始还敷衍一下,后来直接吼:“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嚎啕大哭,鬼子英也对我失去了耐心。父亲做点小生意,白天不在家,鬼子英爱逛街,一逛一整天,我常常饥一顿、饱一餐。

    我们只有春节才会回老家,小学快毕业那年的春节前夕,我跟爷爷一起在镇上买年货,人群里,我看到了一个朝思暮想的身影。我撇开爷爷,疯了一般地钻进去,拉住她的衣袖。

    “啊!”她吓得叫起来,“你要干什么?”竟是一口地道的老家话。旁边一个小姑娘,高我一个头,就要过来推我。

    “妈妈!姐姐!”我早已是泪流满面。妈妈的模样还是那么俊俏,只是人很瘦,长发有点乱,两鬓隐现白丝。姐姐变化很大,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姐姐的手僵在半空,张着嘴,睁大了眼睛。妈妈也是一愣,仔细地打量我,然后,一把搂住我,“飞飞!”她瘦弱的身躯将我箍得很紧,鼻子一抽一抽的。我的后颈一热,摸了摸,湿了一片。

    爷爷走了过来,站在一边,默不作声。我看见他仰着头,不停地眨着眼,极力避免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们走到僻静处,互诉着思念之苦。原来,妈妈根本就没有回云南,她在镇上租了房,给人打短工维持生活,还要供姐姐上学,收入不稳定,日子过得很辛苦。

    我已早明白了大人之间的恩怨,只是问她,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她说:“我是被你外公撵出来的,回去最多被他骂一顿,但你姐是在这边长大的,那边的生活习惯她难适应,等她念完高中再说,反正你外公外婆还年轻,也有舅舅照顾。我回去了,就怕这辈子都看不到我的儿了。”

    后来,我又去偷偷地看望她们,有次我问妈妈,为什么不找个人?

    她说:“确实有人介绍,人家来了,被你姐挡在门外,不让进来,我就绝了这份心,跟你爸之间的事,对她伤害挺大的,她变得很偏执,从不跟男性讲话,我挺担心她的。”

    岂止是姐姐,哪个孩子能接受父母离婚呢?一个家庭的破裂,对孩子的影响是终身的。

    我的日子也不好过。鬼子英说我不是读书的料,还不如弃学回家帮父亲做生意。我向爷爷求助,父亲花钱把我弄进了本地学校。初中的班主任是个有耐心的女老师,我的成绩渐渐地跟了上去。

    当我拿着成绩单给父亲看时,鬼子英在一边冷嘲热讽:“有什么用?读出来了,还不是跟人打工,白浪费钱。”

    妈妈却是另外一种态度,她看了我的成绩单,嘴角上扬,鱼尾纹一下子堆积起来,嘴里反复念叨着:“我儿有出息喽!”

    我很少看到她这个样子,心疼不已,又旧话重提,找个伴就不会这么苦了。

    她说:“除非你考上重点大学,我才会答应你。”

    我做到了,她却食了言。

                              五

    听姐姐说,妈妈经常胃疼,舍不得买药,吃几粒止痛片了事。姐姐很懂事,一直嚷嚷着不读了,妈妈不准。高二的时候,姐姐拿着几张满是红×的试卷回去,坚定地跟妈妈说:“我实在读不下去了,老师说我这成绩,考大学完全没有希望。”

    妈妈很伤心,也不再勉强她。姐姐辍学,去了广东。

    我知道姐姐的成绩,绝不像她说的那样,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2016年,高考前夕,我接到了姐姐的电话:“考完了,马上回老家,妈妈很想你!”语气很平静。

    我有些奇怪,妈妈想我,怎么不自己给我打电话呢?尽管有些疑惑,但大战在即,我也没有多想。

    考完试,自我感觉不错,估分上一类问题不大,我只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妈妈。等我急匆匆地赶回家时,却在医院的病房里见到了她。

    姐姐告诉了我实情,早在两月前,妈妈就晕倒在干活的车间里,等她赶回来时,妈妈已经在重症监护室了。主治医生告诉她,妈妈是胃癌晚期,癌细胞已扩散到全身了,化疗没有意义了。

    我在病房看到妈妈时,她已瘦得不成人形,疼起来,身体蜷缩成虾米状,买来她喜欢吃的糕点,也反胃,咽不下去。

    好点的时候,她会给我们讲讲儿时的趣事,她的,我们的;或者反复叮嘱我和姐姐要注意哪些事项,生活的、做人的。我们含着泪,频频点头。

    外公、外婆、舅舅从云南赶来了,外婆搂着女儿一直哭,外公哽咽着骂她傻,说早就原谅她了。

    父亲和鬼子英也来了,父亲提了一袋子水果进来,没人搭理他。妈妈看到他,平静如水,出人意料地叫他坐,他说站一会就走。

    鬼子英没进来,在门口叫父亲走。我第一次看见他冲着她吼:“滚!”

    那一刻,我才觉得他像个男人。

    妈妈还是走了,那一天,没有太阳,天气阴冷得很。

    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第二天才到。

    姐姐回了南方,临走前跟我说:“你的学费我包了,上大学敢滥情,定不饶你。妈妈的骨灰,我带走了,春节去云南安葬,以后,我也打算在那里定居,再也不回来了。”

    我该何去何从,哪里又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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