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培训结束,突发奇想,既然榆次离平遥这么近,又有两个多月没回老家了,何不回去看看,于是买票登上了开往老家的火车。
每次回老家,总在火车上能听到操着浓重乡音的老乡们,这次也不例外。正逢周五,火车上密密匝匝的人群中就恰恰听到乡音,提醒着自己离家乡越来越近了。火车上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操着不柔和平遥腔调,安排电话那边给家里孩子周六补课的事。我扭头看了几眼,思绪也在浓重的乡音中飞了出去。
冬日里的平遥也如同其他城市一样,被笼罩在不知是不是的雾霾里,整个县城一片灰蒙蒙的,夏天郁郁葱葱的绿树早已荡然无存,楼房没有树木的遮掩暴露出灰蒙蒙的原样,一副漠然的样子。街上行人无几,车流如水,店铺像打了鸡血一样亮着明晃晃的灯,却看不到人影。因为周五孩子们放假,回乡村的车上倒是人与人叠在一起,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不能移动。我因已经连续两晚12点睡觉,于是在逼仄的空间里被车摇晃得很快就浑噩入睡。不知什么时候被冻醒,车上的人已经下了大半。看看窗外,已经到了偏城,整个山野里是一排排直立的小白杨,细细的树干,细细的枝条,还有隐藏其间一条条通向远方的白线。我盯视了好久,才意识到那是蜿蜒于树林里被冰冻的小河。
没有树木的遮掩,灰暗的村子就这样裸露在我的眼前。一排排灰色单调的房子不时从眼前闪过,偶尔绿色的窗棂提醒着里面还有人居住或打理。一个村子,窑洞比住在村子的人多,我突然被某段时间要在村子里盖房子的念头吓傻,此时才觉得要原来的梦想多么幼稚,在村里盖房真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村里街上车少,人更少,失去了人烟的村庄,就是把房子修的再好又有何益?但是推开姑姑家临街的门,却是满满的人围在麻将桌前。打牌的人是四个,围着的人却是8个。而且一共四桌。看到这一幕我突然心生悲哀:真是无法回去的故乡!现实生活的故乡早已不是原来故乡的样子,而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是想回到我心中的故乡。
随着年龄的增长,回乡的次数也与日俱少。但是每次面对不多的回家次数总是很兴奋。过去没想那么多,只是有着欢呼和鹊跃。这次却在心头多次掠过疑惑,这还是我的老家吗?当年贺知章是年少离家,自然年老再回乡时早已人非人,物非物。离最早离开故乡是37年的时间,37年里我还算是个没与故乡丢过联系的人,期间每年总有几次机会返乡。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故乡里的房子愈发陈旧,故乡的亲人越来越少。他们都去了每一个人最后都要去的地方。但是关于故乡的记忆总是那么刻骨铭心。离开故乡的37年恰处于改革开放的四十年。在40年里,我的父辈回想起记忆最深的是关于饥饿,爸爸上大学吃不饱,只好在课间冲老酱水喝。在太原吃的每一次小吃都是最美好的记忆,包括5分钱一碗的太原馄饨。而我们这一辈记忆最深的依然是饥饿,那种因食物单调和供应导致的对食物的美好向往。印象里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吃上好吃的东西,甚至在看着别人吃我都能体会到其中的美好。我的孩子不会有这样的体验,就是如今村里的人生活也不知比以前要好多倍,却早已没有小时候的热闹了。
我小时候生活的梁坡底是很热闹的。远处早先的大队队部早已没有踪迹,那个曾经温暖我幼时记忆的瞎子说书的场所也模糊在记忆里。记忆可能会变浅,但是却不会泯灭。
夏天收麦子是紧张而热闹,秋天是劳累而热闹。等到地里的活基本干完,总会在大队戏台邀请瞎子说书或者唱戏,捎带着还要赶集。于是这样的日子成为一年里最热闹的生活。年轻人簇拥着向心仪的人搭讪,年老的人在并不优美的弦书里放下了一年的劳累,小孩子在这里寻找到了想吃的吃食。村子里的热闹时光还有一家家的婚丧嫁娶。每逢某家有人去世,俨然是全村的事情,于是很少外出,一生活动范围只局限在窑洞里的奶奶,会在下午2点多收拾完家里的活之后,让我也去看看是怎么打发的。我从小对唱戏听瞎子说书是向往的,但是对葬礼是从心里抗拒的。这种抗拒一直到现在,但是无论怎么抗拒,我依然无法拒绝生老病死,逐渐在有亲人慢慢离开了我们。奶奶去世至今已经有6年时间,有2个叔叔也相继离开了这个世界。而村里的年轻人因为生活和孩子上学都已经搬离了村子,相识的老人也一个个地相继去世,原来年轻的人如今也迈入老年。还好,还有亲人在,村子里也能找到熟悉却不相识的面孔。村子的变化不大,我们小时候生活过的窑洞依然还在,只是两把大锁将过往定格在过去。穿过窄窄的门缝,我看到了小时候觉得很大但是如今却是很小的院子,小时候总觉得厕所的墙很高,如今看着很矮还有些坍塌。我后来住的7所窑洞的院子也随着今年二叔的去世猛然冷清了下来,还好,门缝里看到的颜色鲜亮的玉米却看到生活的气息。
关于村子热闹的记忆还有很多,姥姥家过十五的垒旺火,不只能看到社火,还能吃到那些好吃的。而那些好吃的如今看来无非是旺火上烤过的干膜,可是那种焦香就只停留在记忆里。若干年后,无论我再吃,却吃不到那样的滋味。如今的村子早已不如城市热闹,而且城市每天都是热闹的,不像村庄的热闹是一年里的几种仪式,虽然村庄的仪式也早已不在。也许这才是真实的农村,也是我回不去的故乡。一个人的童年记忆比创造更有力量,这是张子影老师讲过的,事实的确如此。只是,关于乡村的童年记忆如此牢固,这么多年来没有随时光改变,却没想到生活已经发生变化,人也变老。那句话怎么说的,人不可能同时呆在同一条河里,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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