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的后伍麦叶时代
最后,再用比较简短的语言来说说伍麦叶王朝崩溃以后西班牙半岛上阿拉伯人和信仰伊斯兰教各个民族的情况。
实际上,现在的西班牙半岛已经不太存在所谓血统纯正的阿拉伯人了。早在最早的大马士革伍麦叶王朝进军西班牙半岛的时候,其实主要的军事力量构成,此前我们就已经讲过,是叙利亚人和北非的柏柏尔人,除却极少数的上层阿拉伯统治集团,已经没有什么太多的阿拉伯人的成分了。所以,我们谈的更多地只是一种抽象的影响力,一种以民族精神形式存在的,对西班牙施加的,主要是文化方面的影响力。
在伍麦叶哈里发帝国的废墟上,当然地并没有像那些大臣们所天真地设想由所谓的国务会议来保证国家的统一和秩序的安定。在公元十一世纪设想以民主的方式来进行国家治理,只能说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尤其是对人类古代社会里几乎最富有激情和浪漫精神的阿拉伯人来说,更无可能。结果不难设想,出现了一个由许多小国偶然结成的集团,相互对立的状态。这群小国,互相厮杀,筋疲力尽,打得不亦乐乎。
这个过程我们就不细说了,理由和先前说不清楚伍麦叶王朝的开创者赖哈曼身后所留下的混乱几乎一样,太乱了,说不清楚,也无必要。
这种混乱一直持续到大概十三世纪中叶左右,北方的基督教诸国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内讧,开始联合起来向西班牙半岛上的穆斯林们进行反攻倒算为止。在此期间,半岛上唯一可能值得一提的,还有点意思的是一个叫穆拉比兑的短命王朝。
穆拉比兑人原来是一个宗教和军事性的兄弟会,创立于十一世纪中叶,创立者是一个虔诚的穆斯林。最初的会员,主要是来自莱木突奈族,这是散哈哲部族的一个支派,这个部族的成员,以游牧民族的身分,生活于撒哈拉大沙漠的荒凉地带。南阿尔及利亚的泰瓦里格人是他们的后裔,现在这些人还戴着面罩,把眼睛以下的面部全遮起来。
穆拉比兑人起初只有一千个武装的“僧侣”,他们强迫各部族,包括几个黑人部族,一个跟一个地接受伊斯兰教,才几年工夫,他们就变成了整个西北非洲的主人。后来,他们征服了原伍麦叶王朝的故地,并以西班牙的塞维利亚代替科尔多瓦,作为他的陪都。穆拉比兑人的君主们为自己保留一切世俗的权力,而且采用了穆斯林们的长官的称号,但是,在宗教事务上承认巴格达阿拔斯哈里发的最高权力。
大概在五十多年的时间里,穆拉比兑人的势力,在西北非洲和南西班牙是最高的。这是自有史以来,柏柏尔人在世界舞台上,首次扮演了主角。
但这个主角终归只能是个“客串”的主角。柏柏尔人的文化能力无法支撑他们长久的统治。穆拉比兑人是新近改信伊斯兰教的,他们又继承了一种还未死亡的野蛮传统,因此,在他们统治的时代,在十二世纪初叶,狂热的教律学家的宗教热情就使许多基督教徒、犹太教徒,甚至不太受清规戒律约束的穆斯林,都遭到了灾难。没办法,初次进入一个领域的人,总是充满激情并且狂热的。这种狂热在损害别人的时候,当然最终了损害了自己,动摇了自己本来就很薄弱的统治基础。
再加上,朝气澎湃,雄才大略的第一代开拓者的逝去,他们的后代很快地就在新近征服的繁华世界里失去了活力。并几乎自然顺畅地成为了精力更为旺盛的同族人穆瓦希德人的牺牲品了。这两个柏柏尔王朝,都定都于摩洛哥,在十二世纪和十三世纪前半期,相继统治了西班牙。
柏柏尔人和他的同族兄弟,本书的主人公,同样来自于荒野的阿拉伯人一样,虽然他们并没有得到上天施以阿拉伯人的那么巨大的恩惠,但好歹也算是过了一把瘾,不枉此生啊。
再往后,清算的日子就到来了。
阿拉伯人和他们的宗教被永远地从西班牙半岛上被放逐了。
情感上,这可以视作被穆斯林欺负了数百年之久的基督教社会的总复仇。历史地看,我们一般认为这是基督教世界和伊斯兰世界达成的一个势力平衡点。同时,也是基督教世界向全世界的其他文明,包括伊斯兰文明发起进攻的第一次奏响的号角。这个号角的声响恐怕直到最近的二十一世纪才稍微地露出了疲态。
引用两段希提先生对西班牙半岛上穆斯林的末日片段的动情描述吧:
第一段,末代穆斯林王朝奈斯尔王朝的最后时刻,格拉纳达的陷落。
两个月的宽限已满期了,没有任何迹象表示土耳其人或非洲人会来援救他们,卡斯提尔人于1492年1月2日进入格拉纳达,所有尖塔上的“新月被十字架所代替”。素丹带着他的王后,穿着绚丽的盛装,离开他的红色城堡,在华丽的随员们的陪伴下,一去不复返了。当他骑马离去的时候,他回头再最后看一眼自己的首都,不禁太息,泪如泉涌。他的那位象邪魔外道样的教唆他叛国的母亲,回过头来责备他说:
你未曾象男子汉一样保卫国土,
怪不得要象妇女一样流涕痛哭。
他曾在那个磐石重迭的高地悲惨地作别,直到现在那个高地还叫做“摩尔人最后的太息”
第二段,基督教最后的清算和摩尔人在西班牙的末日。
最后的驱逐命令,是1609年由菲利普三世签署的,结果所有的穆斯林,实际上都被强迫逐出了西班牙的领土。据说有五十万人遭到这种厄运,而在非洲登陆,或坐船到更远的伊斯兰教的海岛上去了。摩洛哥海盗的许多队伍,主要是从这些难民中招募的。自格拉纳达陷落,到十七世纪二十年代,约有三百万穆斯林被放逐,或被处死。西班牙的摩尔人问题,永远解决了,从而清楚地打破了这样的规律:阿拉伯文明在哪里扎根,就永远固定在那里。“摩尔人被放逐了;基督教的西班牙,象月亮一样,暂时发光,但那是借来的光辉;接着就发生了月食,西班牙一直在黑暗中摇尾乞怜。”
一切都消失了。但有些东西没有,他们永恒地留在了另外一种历史当中。西提说:
穆斯林的西班牙,在中世纪欧洲的智力史上,写下了最光辉的一章。前面我们已经注意到,在八世纪中叶到十三世纪初这一时期,说阿拉伯话的人民,是全世界文化和文明的火炬主要的举起者。古代科学和哲学的重新发现,修订增补,承先启后,这些工作,都要归功于他们,有了他们的努力,西欧的文艺复兴才有可能。在这些方面,说阿拉伯话的西班牙,都有过重大的贡献。
这是目前绝大多数历史学家的共识。
除了这个共识,我想还要加上一些话作为本篇的结束语。
他们有过成功的荣耀,他们也被悲惨地驱离几乎已经成为他们家乡的故地。他们时而高傲,时而卑微。时而斗志昂扬,时而堕落沉沦。但不管怎样,他们自己,以及他们的生活和他们创造的曾经的伊比利亚半岛上的一切,都似乎散发着不可名状的永恒的风采和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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