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电话打了进来。陌生来电。
上面被标记的是，骚扰电话，挂断。
过了大概两秒钟，又响了起来。
纯粹是好奇心驱使，想看看到底是保险公司，信用卡，还是房产中介，亦或是百合网给我打的电话。
“喂，你好。”从那边传过来的，是一个慵懒的女中音。
“你好。”我装出同样慵懒的男中音回应了她。
“庄先生，我是线上订花公司的客服。现在为您做一次电话回访。”
“哦，你好，请说。”
“好的，因为是年末回访，接下来我会就您今年订单的问题，向您做一遍回顾，可以吗？”
“我好像没有什么需要跟你们来回顾的。”
“哦不，先生，我们发现，最近您的状态貌似出了问题，一次回顾或许对您会有好处。”
“哈？我的状态出了问题？”
“嗯是的，我们很担心你，所以向您打这个电话。”
“客户的情绪，也是你们担心的问题？”
“客户的情绪，当然也是我们关注的问题。”
“你这不算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有些问题本身就有既定的答案。”
“呃，好了我不想跟你探讨这个。你开始吧。”
“好的，那，我们首先回顾一下您在我们公司的下单记录？”
“请便。”
“您订的第一束花。是在5月22号……”
“不，”我打断了她，“你不需要具体到具体的日期。这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
“那就具体到月份好么，我们继续？”
“行吧。”
“您订的第一束花，是在5月份开始的。从你下单那天算起，我们每隔两周的周一，都会为她送去一束，一直送到了8月份。你当时的说法是，是作她办公室的装饰，而且对客户信息保密，对吧。”
“是的。”
“稍等，我看看花名册。”
“花名册？”
“啊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业内术语，是类似于花卉大全的文件。”
“真是专业……”
“嗯看到了，当时您要求的花样有…”
“花样？”
“这是说花的种类。”
“哦……”
“当时您要求的花样有…我看看，非洲菊，雏菊，桔梗和香水百合。”
“是不是少了向日葵。”
“哦？是么，不好意思，我这会儿加上去。所以，她对我们的花还满意吧？”
“我想她应该是满意的。”
“那就好，顺道一问，庄先生对花语有研究吧？”
“算是吧。”
“这些花的花语，您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这也是回访的内容么？”
“啊不是，这只是单纯的私人问题。”
“那我可以不回答你，麻烦你继续下去。”
“好吧。在这期间，你又在7月份订过一次，当时订的是香槟玫瑰，让我们送到你家里。这个单你也有印象么。”
“嗯。有的。”
“为什么会订香槟玫瑰呢？”
“只是当时的心境使然。”
“或者让我来猜一猜您当时的心境。”
“随你喜欢。”
“是因为有客人到访，所以用来做餐厅的装饰吧。”
“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你说了的。”
“你的意思是，我当时也对你们说了的这个理由么？”
“根据我当时的记录，你下单的时候确实很兴奋地提到了这点。”
“哦，这样么……”
“那么庄先生也了解香槟玫瑰的话语么？”
“花语花语，好吧你可以说说看。”
“香槟玫瑰的花语是，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想念你是我最甜蜜的痛苦。”
“真是矫情的台词。”我沉默了片刻。“但这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只是卖花的。”
“我们虽然是卖花的，但我们相信这些花和承载的意义，对你们来说，都有莫大的意义。”
我一时语塞，“你说的，当然也对。”
“那我们继续？”
“麻烦尽快。”
“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嗯，我看到下半年你又订了几次。”
“嗯……”
“您在8月初的时候下过一次比较特别的单。你要求送一支红玫瑰到你的府上。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嗯……有的。”
“我当时还看到了您的朋友圈，拍得很好看呢。”
“谢谢。”
“所以，当时为什么会订单支红玫瑰呢。”
“没什么……只是单纯地想发朋友圈。”
“你知道的吧？玫瑰带刺。”
“玫瑰带刺。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么？”
“但是花是好看的。”
“这是自然。”
“玫瑰花就像是女人一生的写照。”
“啊？”
“我是说，她们的一生，就是长在荆棘上的一朵玫瑰花。”
“是么？”
“所以我们在拿起玫瑰的时候，都会用手托起她们的花冠。”
“这样子么？”
“也就是因为带刺，所以才能开得无比的美丽呢。”
“你是来给我灌鸡汤的么？”
“不好意思，说多了。我们继续，从8月份开始，你又订了一批。但是频次从两周一次，变成了一周一次，一直送到了11月份，还有，送达的地址也不一样了。对吧？”
“嗯……没错。”
“花样也变得……”
“还是麻烦你换一个词吧。”
“哈哈，好的。花的种类也变得多了起来。满天星，百日菊，马蹄莲，文心兰，都出现过在她的办公桌上。”
“那时候我根本不在乎花语这回事了。”
“所以甚至有有一次竟然还送了鸡冠花。”
我不禁笑了起来。“哈哈，当时她可是很喜欢。”
“是么，这样也很好。”
说到这里，话筒那边却突然沉默了。
“喂？”
“咳咳，不好意思，我还是继续吧。”
“嗯……”
“再后来，我看看，在11月份批次的送完之后，你又预定了本来会一直送到明年的1月份的花。结果某一天，我们突然接到了你的退款请求。所以实际上，在11月份，你只送了……”
“两次。我送过两次。”
“对，两次，最后一次送是在……”
“我说过了的，具体的日期对我不重要。”
“好吧，不好意思，我只是职业习惯，很抱歉。”
“你没有必要道歉。”
“那么，退款的理由是什么呢？”
“当时我是怎么说的？”
“其他原因。”
“既然是其他原因，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或者你可以告诉我实际上的原因呢？”
“如果要我说的话，就是没有了继续送花的理由了吧。”
“这算是什么原因。”
“这就是原因。”
“好吧，那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最后一次送的是什么花么？”
“我不知道。”
“可以麻烦你再回忆一下？”
“这很重要么？”
“当然。”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你还会继续送么？”
“你刚刚已经问过最后一个问题了。”
“那……我看看，哎呀以上就是我们所有的回顾，谢谢你这半年来的支持和陪伴。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没有了。”
“没有了？”
“没有了。”
“可是你今天明明还从我们这里订了一次。”
“我订了花？”
“是的，你本人订了花。”
“是用我的名字下单的么？”
“是的，庄先生，是你下的单。”
“送给谁的呢？”
“送给你自己的。”
“这不可能，我没有给自己订花的习惯。”
“这没有关系，我们今天可以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我不想收。”
“我建议你还是收一收。”
“为什么？”
“毕竟，新年快……。”
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已经断了。
我急不可待地打回去。
一阵忙音之后，电话重新接通。
“你刚刚说，新年什么？”
“新年快乐哦，庄先生。”
“2017年已经结束了。”
“2018年也已经到了。”
“所以这是新年的第一束花。我建议你，收下。”
“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花。”
“是向日葵哦。”
“呼………好吧，我今天稍晚时候会在家，你们到时候送过来吧。”
“好的。”
“谢谢你。”
“你说什么？”
“谢谢你。”
“不用谢。”仿佛听到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那么……今天的回访已经结束了。谢谢您的全程配合，祝您生活幸……”
“等一下！”
“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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