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作者: 小Y的日常 | 来源:发表于2023-08-27 21:30 被阅读0次

    今天是你离开的第十一天,你在那边还好吗?应该安顿好了吧!

    总想跟你说点什么,但恍恍惚惚的,感觉像在做梦一样,今天白天睡午觉的时候,迷迷糊糊的觉得是不是做了个梦,还想着要不要给妈妈打个电话,问问她,你今天有没有吃了点饭,但睁开眼睛看着窗外低沉的天空,又觉得算了。

    小时候,爸爸妈妈忙于农活,好像大部分时间都是跟你和奶奶一起过的,在我印象里你总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可能是因为在村里当过干部的缘故,不苟言笑好像成了你的代名词,村里的很多小伙伴都不敢去家里玩闹,好像你坐在那里就要发火,我也一度很害怕你,但是听说在弟弟没出生的那几年,你每天都会抱着我去村上,对我很宠爱,各种当时别的小朋友没有的糖果,以及可以到处去逛的地方,导致我小小年纪坏了一口牙,也胆子大到去问一身警服的警察叔叔他是谁。

    后来弟弟的出生确实给了我不小的打击,好像大家的关注点都在那个比我小四岁的孩子身上,我开始接受作为姐姐,什么都要让着弟弟这样的观点,加上日益年长,寨邻里也会有人跟我挑拨离间,类似于重男轻女,我当时不知道这四个字的重量,只知道在我接下来的童年生活里影响蛮大,我开始不能接受你们说我的任何不好,不能接受你们的忽略,巨大的叛逆在心里长起来,开始跟你们作对,吵架,砸东西。

    小学时成绩不是很好,每次拿到成绩单你都会说:“怎么就这小点分,这样下去以后的生活怎么过?”这句话好像充斥着每次的期末考,所以后来我的成绩单再也没有出现在你的手里。

    四年级后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就觉得好像你不管我更好,这样就不会再晚上十点多看湖南卫视偶像剧时,你从房里出来,站在楼上骂:“哪家的小人跟你一样,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其实我也很奇怪,电视静音,客厅的灯也关了,为什么每次你都能抓到,然后让你的骂声在整个寨子响起来。

    小学剩下的大多日子里,你都让我觉得,你似乎真的不太喜欢我,所以每次吵完架,哪怕我都哭着把房间门砸上了,你还是在下面说:“没有哪家的小孩像我。”

    本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的。

    初中开始住校后周五才能回家,妈妈出去打工的那一年,我周五都是跟同学结伴从镇上回家,一个小时的路程,现在也不觉得长了,也想不起太多的细节,只记得在某个徬晚看见你在村口张望,看见我后仓促转身,背着手走在前面,仿佛只是突然出现在这里遛弯,不巧碰到了自己的孙女,那天,你就这样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中间的距离不长不短,恰好合适。

    或许是我的成长,又或许是你的包容,我开始在以前忽略的大多数日子里找到你爱我的证据,每周五早上就开始炖的猪脚汤,周五早上杀的鸡,还有舍不得吃的好多东西,留到周五。

    在这些琐碎的日子里,我考上了大学,虽然不是什么重点学校,但我知道你是欣慰的,因为爸爸叛逆没有好好读书的缘故,你把你一部分遗憾留在了我和弟弟身上,所以在我的通知书拿到手的那天,你主动让我递过去给你看,然后我就收到了你给的第一笔学费,这个学费你一给就是四年,甚至有一次在我开学前几天,早上还睡着的时候,你进我房间,把我吓醒,一脸懵的看着你,没想到我会醒的你还淡定的留了一句:“别告诉你奶。”

    上大学的第二年你生病,听说好严重,在县城里好多天没好,反而加重了,表叔把你接到昆明来看,那是我第一次直面你的脆弱,第一次认识到那个在我印象里无所不能的小老头已经年纪大了,不再是那么无坚不摧。

    姑姑甚至还签过病危通知书,那年你71岁,我从学校赶过去看你时,你甚至还在担心是否会耽误学习,那次挽着你的手走过那个熙熙攘攘的红绿灯时我才知道,原来你已经开始需要我们的搀扶,原来那看似漆黑的头发里已经掺杂了一根根银丝。

    以前很多人都说你不显老,六十多岁的年纪还没有白头发,但是这一年,我清楚的看到,你逐渐蹒跚的步伐以及不灵活的动作。

    那次病了回家,你不得不每天吃药,我们每次的通话里,也少不了叮嘱,但一生要强的小老头怎么会放弃,把药吃出了自己的规律,我们知道后也拿你没办法,毕竟你也在规律的吃,只是药被你减半了。

    就这样坚持了四年,我也大学毕业了,每年除了过年,好像没有机会回家,我开始理解了身不由己,你也开始担心刚入社会的我吃不饱穿不暖,每次跟你开玩笑说没钱,你都会说:“没有么,给你一点还是可以的。”

    你知道吗?我觉得你真的给了我莫大的底气,我可能真的是个幸福的小孩,在二十多岁的年纪,还可以得到你们那么多的爱。

    去年辞职回保山考试,医院通知我笔试通过,去准备面试的时候,我在楼上看书,激动的跑下楼告诉你,你说:“么好了。”后来我爸爸回来,你就问他是不是该找点关系。

    那次是我第一次觉得,虽然都希望自己的后代飞更高更远,你或许也希望我能回到家乡,回到离你们近一点的地方,陪在身边。虽然天不遂人愿,后来面试没过,回到宾馆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差点哭出来。

    留在家半个多月,之后你问我:“还是继续回昆明?”我只能说是,还安慰你说大城市机会多,想让你少替我操心,但那怎么可能,每次的电话都能从你的话语里听出不放心。

    在外打工的我们,只能从每次的视频里看到你,你也从来都是一个坚强的人,大病小病都不说,只能从奶奶口中听到你疼得越来越频繁的痛风,有时候甚至路都不能走,但你从来不说,一问就是疼滴滴。

    今年回去过年,我能明显的看到你疼得变形的左脚以及坐下去站起来就直不起的腰,所以在家的时候我总是说要跟你一起出去逛,就想多陪陪你。过年回来上班的那天你问我:是不是要等明年过年才回家?我当时心里一阵难过,我告诉你不会的,过几天就回来。其实自从毕业,我每次离家,出门的那一刻眼眶总是湿润的,害怕你们看到,所以一次都没有回头。

    清明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我大伯突然打电话说是你头疼。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心里都是:是不是没吃降压药。得知你已经几个月没有吃的时候,还一再叮嘱你,那个药不能不吃,要不是平时吃的药也有降压的作用,我不敢想象会怎么样?那个时候还抱怨,为什么这个小老头如此倔强,药都不好好吃。

    清明我们一起去给你的爸爸妈妈上坟,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磕头,看你跪下去后难以直起来的腰,心里一阵难过。之后我问过妈妈,她说以前也没有过,其实今年我心里一直有点隐隐的念头,从来不敢与人说。

    五月份你上昆明来复查心脏,当时医生说先做个造影,看看情况,如果情况不好的话可能需要手术,那时我想,你可千万要争气,不然,我们可能没有勇气送你上手术台,令人庆幸的是,这么多年的药物控制,你的心脏情况还好,这无疑让本就不喜欢住院的你激动了好久,甚至说:“我的心脏么我晓得呢,这几年又不咋个,就是痛风疼些。”说实话,我真的很高兴,我甚至想着,在陪我五六年吧!这样的话,万一就可以有了你的重孙,那样你是不是会少点遗憾。

    也许人老了后会更加恋家,出来了几天你就闹着要回去,强留了半个月,我还是留了三天假,送你和奶奶回去,坐飞机的那天,起了个大早,一路上挽着你,能听出来,你真的很开心,所以当飞机在腾冲机场落不下去,通知返回昆明时,你才会一脸不可置信的问我:“讲什么呀?要飞回去?”那个表情,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搞笑,当时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你巴不得从飞机上跳下去。重新飞回来又飞回去,到腾冲的时候,我松了口气,你臭着脸说:“咋个会有这么怪,遇到这种事情。”我当时就说:“也不亏,一趟的钱坐了三趟。”你被我逗笑,沉着声音嗯了一声。

    回去后,第二天你带着我去了家里的那片田,我去摘杨梅,你缘着田边走了一圈,我问你干什么,你说看看种的那些树给有活着,那时我还有点难过,听说要退林还耕,那你辛辛苦苦种下的果树岂不是都要被推倒,各种品类的桃子,木瓜,核桃等,你的一片心血都没了,你肯定很难过。

    我回昆明的第五天,爸爸听说你头疼,赶紧给你送去了医院,医生拍了片说脑梗,在电话里问了你的一切情况,觉得好像还好,打了甘露醇,头疼缓解了,肢体也没有不能动,甚至还庆幸可能是轻微的,好多脑梗病人也恢复得很好,所以你也一定会好的。

    住院的第八天,你已经可以自己爬起来去找医院里另外的人说白话了,给你打电话,你还介绍是哪里的哪个人,虽然我并不知道。

    因为镇上条件有限,有些细节看不清楚,所以给你约了一个城里的核磁共振,结果出来是脑子里长了个瘤子,已经很大了,几乎占了半个脑室,知道这个消息的我们才是晴天霹雳,这个东西长出来肯定不是一天两天,所以在这么多时间里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是多重的疼痛让你不得不说,在为数不多的两次里,一次以为是感冒,打了针缓解了,一次以为是血压高,吃了降压药缓解了。

    查出来后你的情况时好时坏,有时候厉害得可以出门逛寨子,坏的时候甚至半夜疼得睡不着,吐得晕过去。你跟我说那个疼就像脑子要化掉一样,我不敢深究,因为无能为力,我们甚至帮不了你。后来还是决定做个加强核磁共振,明确病灶,如果允许,手术还是要做的,你那么痛苦,我们怎么受得了。

    接你上昆明那天,你说:“整点药吃吃算了,昆明真的不去了,吃药我能坚持的。”你一直以为是脑梗,还打听了好多一样得脑梗的人,会不会像你一样这么严重。你问我,在医院有没有遇到过,我跟你说:“有,没事的。”

    后来结果出来,怀疑是高级别胶质瘤,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病,搜了很多资料,才了解这个病,才了解原来有些离别总是悄悄来的。

    医生说了手术利弊,做了手术,排除一切因素,从手术台上下来,一切好好的,可能两三个月又长出来了,还排除不了它下次长在哪里。所以,你说这个病怎么这么可恶,怎么能这么可恶。

    我们决定尊重你,跟你说:“脑子里有点血块块,需要做手术处理一下,你给想做。”你拒绝得很彻底,在大伯和老孃来来回回的跑医生办公室的间隙里,我妈说那天早上你坐了一早上,本来睡着打针的你,硬生生熬着,生怕把你推进手术室。

    后来决定不做了,如果是能治好,或者手术后三两年,那么我们谁也不会犹豫,但是遭罪后还只有那么几个月,我们都觉得算了。

    送你回去的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你说:“你老孃和大伯打算给我做手术,就是把头皮割开,然后把头盖骨掀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我强忍着眼泪问你:“那你怎么说?”你甚至还开玩笑说:“这种咋个搞得,万一去了死在手术台上么怎么办?”我想,你肯定也很委屈。

    医生说不做手术的话,可能就半年到一年,我在网上看了很多案例,甚至觉得不动它,是不是你会坚持更久一点,还想着以后每个月我都攒假回去看看你,这样就少点遗憾。

    七月底回去的时候,你问我:“我是不是快死了,天天打针咋个是头还疼。”我当时说:“年纪大了嘛,哪个都会有点病,没事,我们都陪着你。”回来上班的那天早上,你还上桌一起吃了饭,虽然少,但是我还是开心的,临走时,我说:“公,我回去上几天班,过两天回来看你。”转头掉眼泪的时候我还听见你说:“是了。”

    回来上了一个星期班,我妈妈说你恶化了,饭也吃不得,水都咽不下去了,往回赶的那天想了好多,要是在多给我们一点时间就好了。

    回去的那天我喊你,你还能答应,还知道我是谁,还能喝两口水,过了两天,你甚至再也没醒过,偶尔在我们的叫声里回应个嗯,后来却是嗯也没有了,有天早上,光我坐在你旁边,看你睁开眼睛,我激动的喊你,那是你最后一次清楚的答应我。

    八月份的这十多天,是我最纠结,最难过的时间,三四个小时就给你打一次甘露醇,白天打葡萄糖,氨基酸,脂肪乳,租了制氧机,我们真的想留住你,但是看到你能动的右手,不自觉的摸头,又慢慢摸眉毛,脸颊,下巴,后来都不能动时,碰到哪里都会吓到你,或者突然疼得睁开眼睛,茫然的看一眼,然后闭上,或许你真的有好多话想跟我们说,有天白天做梦,好像梦到你跟我说:“要不氧气不吸了吧!”那天起来看着躺在那里日渐消瘦的你,还有旁边不停运作的机器,我当时真的觉得:要不算了,那么骄傲的你,只能躺在那里,你清醒的话,该有多难过。但你知道吗?我们真的真的舍不得。

    16号那天,你的情况很差,一直在喘,下午开始,血氧就是七十多,然后脚开始变得青紫,多大的吸氧量都不行,感觉只出不进,逐渐变凉的脚似乎时刻在提醒我,离别总是会来的,九点多后你开始呼吸停顿,开始轻轻的喘气,我喊了爸爸过来,一片混乱里,只记得寨子里的人再说:“快叫,快叫。”

    我们都在家,或许你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害怕吧!都说有回光返照,其实我是有期待的,或许在那么多天里,你有那天会睁开眼睛和我们说说话,或者告诉我们,你想在吃点什么,但是都没有,一切都那么平静,那么会吃又爱吃的你,到最后居然饿了那么多天,只剩下一具骨架。

    我还是很后悔的,如果把病情告诉你,你是不是会给我们留点话,会不会你也有好多想和我们说的,你可能也想不到会那么快,等你想说的时候,连一句话也组织不出来。寨子里有个伯伯说你其实知道自己的病情,你说是脑子里长了个小东西。你看,你一直这么聪明,在我们忙碌商量的时间里,其实你心里门清。

    陪我长大的这些年里,你教给我好多东西,哪怕成长路途中有诸多不愉快,但是你留给我的都是美好,你最后教给我的一课是离别,我其实一直走不出来,这么多天,除了上班,剩下的时间我都想一个人呆着,不敢想,不敢往家里打电话,看不了有关你的任何东西,我看了很多人死后会变成什么的言论,我宁愿相信你有意识留在这里,也不愿意相信,原来人死后什么都没有了。我想梦到你,又害怕梦到,因为有人说,去世的人是不能随便入梦的,可能会受到惩罚。

    我那么想你,却也那么害怕自己太想你。

    我宁愿你在那边过得很好,没有痛苦,吃好喝好,然后布置我们下辈子住的家,真是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先辛苦一点,因为我们还要在体会一些这个人间的酸甜苦辣,去看看你没来得及看的风景,等在碰到的时候,烧个火,款给你听。还有啊,最后这一课太苦了,我还没有学好,但是给我点时间,我加油,我试着在学好一点,到时候去看你的时候说给你听。

    我最亲爱的小老头,你知道吧!我们真的真的很爱你,真的真的爱你,所以你并不孤单,也别害怕。

    我们会好好生活,好好孝顺奶奶,你也别操心。

    那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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