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姚娜打电话约我吃饭,我接起电话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今儿个儿怎么想起姐姐我了?”
姚娜在电话那头嬉笑道:“你最知道我的,既然找上你了,肯定是有事儿需要你帮忙呗!”
姚娜我俩高中同学,那时候好得要死要活,晚上不是我上她家写作业,就是她上我家讨论问题,时间晚了,就留家里吃饭,再后来,发展成我俩经常去对方家里睡觉。虽然,我俩住在同一个小区相邻的两栋楼上。
大学的时候,姚娜追求艺术,一路向北;我追求文学,一路南行。地域千里,流水时光,我们都忙着向自己的梦想飞奔,偶尔接起彼此的电话,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一定是我们需要彼此依靠的时候,我们都懂,也都不曾拒绝过彼此。后来,姚娜看到一篇文章,“厚着脸皮”打电话跟我念,说,“我们这样儿的才叫真姐妹呢!毕竟,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才常戚戚呢,古人诚不我欺也!”我笑说,“是。”
毕业后,我们相约回家,在这座地图上找不到的小城市里,我做我喜欢的文学,她发展她喜欢的艺术,偶尔聊起来,也觉得恬淡快乐。
说话间,已经到了姚娜约好的小吃店,是中学时候我们常去的店。一碗米线,一碗麻辣烫,两个肉夹馍,还有两瓶芬达摆在桌子上,触目的那一瞬间,顿觉回忆满满,幸福满满。
“晁越,你还记得吗?”姚娜见我进来,开门见山。
“记得啊,高中同学不是吗?”我坐下闻了闻米线,尝一口,还是那个味儿。
姚娜点点头,说话间有些吞吞吐吐:“晁越,我们要订婚了……”
“什么时候?”我喉咙里呛着一口热辣的米线,挣扎着问,问完便咳起来。
“还没呢,晁越跟我说,他买车子欠了几万块,房子又要付首贷款买,阿姨说我们老大不小了,想要早点抱小孩儿……我有点吃不消。”姚娜微锁着眉头,说完冷不丁地灌了一大口芬达,继而伏在桌子上,眼圈潮红。
我才缓过劲儿来,伸手抚在姚娜肩上:“吃不消就告诉晁越啊,这样一个人苦撑,什么用也没有啊!”
“晁越现在只知道催我订婚,别的,他一概没有正面回应,再不然就跟我讲要换工作。我一颗心如炼石,熬血摧骨,痛不欲生。”姚娜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我在心里,其实是不主张姚娜跟这样的晁越订婚的,订婚不久,就是结婚,这是我们这里的黄金定律。晁越承担着婚前债务,婚房又首付贷款来买,一切都让人觉得紧巴巴的,婚礼酒席呢?要是也一并借钱来办呢?阿姨又着急想要孩子,孕育孩子是大笔花销的开始,而且,期间姚娜势必要停工数月甚至几年。当婚前债务遭遇婚后汹涌的消费大潮,我不确定姚娜跟晁越的感情能够无坚不摧到哪儿去,毕竟,这样的悲剧我才看到不久。
报社的陆佳,也是我们这个城市的女孩子,大学那会儿爱上了福建的孟廷治,大学毕业就回来完了婚。婚后,孟廷治在陆佳家里的核桃种植园里帮忙,2年后陆佳生下了女儿孟婷,也是在那一年,孟廷治的债主找到了家里,陆佳才知道,孟廷治婚前竟然欠了别人14万。
债主那晚要不到钱不肯走,陆佳实在没办法,跟爸爸要了1万块钱,好说歹说,劝走了债主。陆佳问孟廷治,怎么会欠下那么多钱?孟廷治说,买婚车欠了4万,给陆佳送彩礼、买首饰花了近5万,剩余的钱拿去办了两个人的婚礼。陆佳听完,欲哭无泪,她没想到,自己的婚姻是孟廷治用这种方法换来的。怪不得孟廷治一个劲儿怂恿陆佳回北方老家结婚,婚后又一直留在这里不走,想来就是为了躲债啊!可是,14万,让他们拿什么还?
分分合合,为了这笔债务,陆佳和孟廷治没少生气,终于,今年年初,陆佳还是跟孟廷治离婚了。4岁的孟婷由我带着上了法庭,陆佳和孟廷治在法庭上因为婚前债务依旧争吵不休,我听见陆佳歇斯底里的声音:“女儿冬天里生病,高烧40°,孟廷治因为家里没钱跟我爸要,我爸在外面出差没回来,他就跟我吵,吵到最后还动了手,我实在受不了才丢下孩子跑了……”陆佳的话让我筋骨发寒,慢慢地缩在一起,酸疼得要命。末了,孟廷治承担了所有的婚前债务,同时也应他的要求取得了女儿的抚养权。
庭审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孟廷治坐在法庭走廊的椅子上等调解书,孟婷走过去小声地说:“爸爸,我饿了。”孟廷治默默地从手提袋里拿出一袋方便面,拆开来,递给孟婷吃。我有些看不下去,出去买了盒饭。回来的时候,孟婷已经啃光了一袋方便面,水壶里的水也喝掉了一半,小姑娘不停地揉着肚子打嗝,我猜是吃了方便面肚子不舒服。看到我回来,孟婷小声地说:“姨姨,你能带我去厕所吗?”我把盒饭递给孟廷治和坐在走廊尽头那边的陆佳,然后带着孟婷去洗手间。孟婷说:“姨姨,你能给我拿些纸吗?我自己会擦屁屁。”我的泪瞬间奔涌而来……
孟廷治带着孟婷走后,陆佳开始疯狂地相亲,想要把自己嫁出去,以了断前缘。可是,每每看到同事们的孩子,陆佳还是会抑制不住地跑去卫生间流泪……
我告诉姚娜:“无论什么时候,遭遇了什么事,不要做自己承担不起后果的事,特别是婚姻大事!好好想想清楚,对自己负责,也对晁越负责,更要对你们可能面临的未来负责!”
姚娜点点头,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麻辣烫,食不知味。
我挺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姚娜,我的印象里,她总是那样色彩鲜明,或哭或笑都清晰明澈:“解决问题的法子有一万种,可是你这样,先给自己判了个死刑,真是不像你。”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是非晁越不可,只是,我们毕竟真心喜欢了这么久,我终究还是舍不得……”姚娜抬起头来看着我说。
我说:“我懂。所谓‘刻骨铭心’,不过如此。只是事情还远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振作起来,从消灭一碗麻辣烫开始,一切的问题,等到了明天,都将成为故事!”
姚娜听了破涕为笑:“也就你能哄住我,晚上,借你的小窝安慰安慰我受伤的心呗?”
“钥匙给你,你尽情安慰!今晚我得去机场,明天一早出差……”我把钥匙丢给姚娜,怀揣着肉夹馍搭上了同事的顺风车。
夜里,窗外呼啸的风灌进来,冷得透骨。人世间,有多少冷暖,要这样体味?我但愿,未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论如何,我们都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否则,天塌地陷,与你我何干?何况是它区区的婚前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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