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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惠听说四年左右之前见过的蘧景玉已经去世,不免流下泪来——他这泪估计一半是流给自己,毕竟两日黄堂之后就走了下坡路。话讲到现在,蘧公孙还不知道王惠是谁呢。十七岁的小伙子听说眼前人就是后任的南昌知府,不免也是一惊:听说王太守已经升任南赣道王道台,咋来这儿了咧?王惠开始编故事了:还不是因为宁王叛乱么,我就挂印而逃,走得匆忙,连盘缠都没带,现在都不知上哪去!
蘧公孙继承了蘧家家风,开始做好事。他说道:王道台没能守住边疆,现在也不便“自呈”。自呈的意思,其实就是主动认罪。蘧公孙说,你这到处乱窜,没钱怎么弄?我这次出门是奉爷爷之命,到杭州找亲戚要回一项银子,如今就送给王道台吧,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去过幸福的生活。随后就给了王惠四封银子,总共二百两。这也算是好命了,当初他送银子给荀玫,如今有人赠还予他。
王惠要的就是这个嘛。两人的船都忙着赶路,王惠跪谢之余,说自己除了行李被褥之外,只有一个枕箱、几本残书,都送给蘧公孙作为临别的礼物吧。随后两人分手,王惠另外找船跑太湖更姓改名、“削发披缁去了”。削发披缁,借指僧人剃光头发、穿上黑衣,表示出家为僧。注意了,王惠的故事结束,镜头转换,要开始讲蘧公孙的故事。
十七岁的读书人蘧公孙,回到嘉兴见了祖父蘧太守,聊起了王惠。蘧太守是混过官场的,立刻想到他投降过宁王,但还是表扬孙子那两百两银子送得好,毕竟王惠对朝廷来说是罪犯,但跟自己还算有故交。第二天,蘧公孙又想起王惠留下枕箱里的几本书,取出来给蘧太守过目,发现都是手抄本,只有一本一百多页的《高青邱集诗话》,乃是作者亲笔书写、很是精致。
高青邱就是高启,字季迪,号槎轩、青邱子,苏州人,元末明初著名文学家。高启与刘基、宋濂并称“明初诗文三大家”,又与杨基、张羽、徐贲并为“吴中四杰”。明朝建立后,朱元璋召他为官,但他没去,隐居吴淞青丘以教书为业。后来苏州知府魏观在苏州张士诚的宫殿遗址上重修府衙,高启作文以记之,其中有“虎踞龙盘”四字,结果被认为是歌颂张士诚、忤逆当今朝廷。随后魏观以“意图谋反”被处死,高启被腰斩。腰斩是很痛苦的死法,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想像一下《让子弹飞》里的葛优之死。
王惠给蘧公孙留下这本《高青邱集诗话》,本身没啥问题,但因为作者是高启,“太祖恶其为人”,所以他的作品都成了禁书。高启的诗当然很好,不过意外的是,王惠这种人,怎么会看高启的诗呢?而且他那么世俗灵通的人,居然会带本禁书,只能说他敏感性实在迟钝。不管那么多,反正这珍贵礼物到了蘧公孙的手,又要折腾出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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