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海棠谢了,丁香盛时的光景已过。四照花的叶子渐长,花朵慢慢有萎落的样子,恰如它的另一个名字——凋零树。但这可不是伤春的时候,因为大树日益茂盛起来,树叶在阳光里碧透碧透的。不知道哪一天出去,发现它们已经在草地的四围形成了一道绿的墙。无论天光多高,在树下走,被树的影儿护得严严实实,完全不怕这五月的光照。
是的,初夏,五月天。快到端午了,不知道今年母亲会不会包粽子呢。小时候很喜欢看母亲去打粽叶。芦苇是很神奇的一种植物。春天时最早一批从水里冒出头来,尖尖的头,远望去,像队列整齐的小小的兵。拔节和抽叶很快,如果它们是竹子,怕也能听到拔节时噼啪作响的声音吧。很快长起来,到端午前后,不只个子高了很多,叶子也长成了,可以用来包粽子了。小时候每年母亲都会亲自去打粽叶,以至于我一直以为这个没有卖的,只有自己去采。母亲每年包粽子都包很多,有两大盆。通常是白糯米和大黄米两种,大黄米的很少,母亲包完后会把大黄米粽子的粽叶尾揪下来。有了这样的标记,吃的时候就不会选错。母亲的粽子里基本不放馅儿,红枣、豆沙,都不放,偶尔会放几颗新鲜的豌豆粒。女儿最喜欢这样的白米粽,剥开,白糯米清香四溢,配一点点白糖,已是人间美味。
五月,人就想如初夏的天一样,恣意地沉迷,沉迷于生长。不介意色彩的呈现,不介意姿态的超然,只是尽情地抽枝拔叶,不管生发的方向是否符合规则或理想。修剪是秋天的事,一如结果是秋天的事。夏天,只是拔节,长高,不用管长成的样子。这有点像少年,也有点像沉静下来又生发出来的中年。知道自己中意的,知道沉浸于这一日一日的时光,享受一日一日的快乐。
夏天的快乐是不一样的。生机已在春天苏醒,而衡量果实的秋天还远,这时就不必想之前,也不必想以后,还有满身的劲儿,说起来岂不是最好的时节呢。这时若是瞻前,或是顾后,便是浪费了最黄金的大好时光。说起来,也是愚蠢呢。
今年的夏天令人期待。经过了两个月的隔离新生活,将以前的惯性抹去一些,形成新的惯性。而这些新惯性还是第一次遇到夏天,就让人有许多拭目以待的雀跃。
这第一项,是开始喜欢尝试做新的美食。刚刚查了食谱,准备明天烤一只香蕉面包。夏天是热的,偏要配一只刚出炉的面包,再有一点咖啡和水果,就是别致的下午茶了。小时候夏天里有一样好吃的,就是把李子放在小桶里,坠到井水中镇着。过一两个小时把李子取出来,有着冷冽的寒气,拿在手里,冰凉凉的。一口下去,冰甜的汁水在舌尖上蔓延开去,是夏天里能淹没人的极致的幸福。这样想着,就更期待还未曾谋面的新鲜出炉的面包了。冰与火的两重,不知道哪个更好?
第二项,就是可以每天看歌剧。歌剧最适合夏天的沉迷。可以流泪,可以欢笑,可以叹息。而这些泪、笑与叹息,可以完全没有指向,可以在一刹那间成为过往,不需记起,不需提及。因为接下来的新的一切,将掩盖这旧迹,让旧的不留一丝影儿。仪式感可能也是幸福的一部分。小时候从来看不懂电影,但很喜欢开场前早早坐在那里,为了看电影还要带零食若干,每次零食吃完就沉沉睡去,很多次醒来都是在大人的背上。大人深以为苦,自己却乐此不疲。没想到这个夏天居然也与这快乐巧遇了。每天晚六点,便雷打不动地坐下来,带上耳机,开始一个晚上的沉迷。和小时候不同的,是能够看字幕,知道正在上演的故事是什么了。相同的,是往往看过便过去了。雁过而潭不留影,风过而竹不留声。但以后若忆起这个夏天,总会有余音绕梁吧。
这几天终归有些消息,这些消息不外乎是隔离生活的终结与下月航班的取消。昨天在这些消息之外,其实还有更重磅的消息。但这些与这个夏天是无干的。人类社会之存在,必将有这样那样的制度,这样那样的变故。但人之消磨时光,与此可以相关,与此亦可无关。被流放过多次的苏东坡早有言:“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希望如此,消受这美好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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