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打开,一盒温热而清香的核桃酥摆在白羽眼前。
一颗颗小巧玲珑的核桃酥,不仅颜色逼真,香气诱人,就连连外表也被雕刻成酷似核桃的模样,叫人垂涎欲滴。
这可是白羽在逍遥谷中最爱的食物了。谷中深藏的珍味不少,而她却偏偏爱师娘做的香气扑鼻、口感香甜又略带一点苦涩的核桃酥。
夜云歌来了流光之后,平日里也吩咐御厨做,偶尔也吃,但他却是不大爱的,做来吃,许是偶尔想要去回味一下那谷里与师傅、师娘、师兄妹以及白羽的一些快乐时光吧。
但他一直记得,白羽每一次看见师娘端出核桃酥时那眉开眼笑的样子。
昨日不确定她会不会也一并来。但是他已经吩咐贴身的人,让厨子们连夜挑选上好的核桃,今天一早就做了下去。
她笑起来,还是和从前一个样子。眉眼弯弯,双颊微红。她还是喜欢用手去拿食物,也不管那许多礼节。
白羽已顾不及说话,专注地吃着核桃酥。云歌则坐在一旁静静微笑看着。橘色的夕阳透入窗棂,越过他的肩,映在白羽脸侧,眉眼间都是通透的暖意。
此刻若是永远,多好。
白羽吃了一会,才想起来师兄在旁边看,脸一下就红了:“师兄,你不要看着我嘛。你这样看我我怎么吃得下去……”
“一盒子酥已经空了半盒子,这还算吃不下去……”夜云歌也是哭笑不得。
白羽不好意思的笑了:“嗯……太好吃了。”
云歌也笑道:“每次你对核桃酥如狼似虎的扑上去的样子,我确是历历在目。”
白羽哼一声道:“师兄对我的各种丑样子,总是记得很清楚。”
云歌挑了挑眉:“噢?你也知道自己还有丑样子。”
白羽一听,眉头一皱小嘴一撅,不高兴的看着师兄。云歌又道:“不过刚才眉开眼笑抢着吃的样子,丑倒是不丑,倒是像极了三天没吃饭的人。”
“噗哧~”白羽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两人嬉闹了几句,白羽才认真的想起:“话说这皇宫里不都是师兄做主嘛?那师兄为何要偷偷摸摸从窗里进来?”
夜云歌一咳道:“难道我从大门里进来,等碰到哪个小神官问起,我要说皇上拿了一盒核桃酥来陪他师妹吃么?”
白羽噘嘴道:“怎么了,师兄来探望一下师妹,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么?”
“倒不是丢人了。只是,”想想也是说不下去,夜云歌转了一个话题道:“还是说说你怎么与天后遇见的罢?”
白羽也倒不纠结。将如何与流光天后相遇的事情细说了半响。
“所以,你是说,月族里有人盗取了星石,私自作法,在人魔两界划出了极其不堪设想的裂痕,导致众多魔物出逃到人世?”
“正是。”白羽正色道。
“记得古书中有载,星石既为开启之匙,也为闭合之锁。不去论他为何动机去开了这一道,但最终为何不锁呢?”
“此人野心太大,没来得及汲取魔物能量,本身与星石均为魔界所噬。等到长老们发现强烈波动,去闭合通道时,方圆数百里均已是一片死寂。魔界中出来的魔物抓是抓回了不少,也杀掉一些。但前几日与天后相遇的那一拨魔物,因有翅膀又善地遁,这一拨都成了漏网之鱼。”
“地龙?”夜云歌蹙眉。
“师兄真的没少读书。正是了。”白羽道。“由于地龙遁得快,月族长老们没法集体围剿,只得分几路去追。我只是没想,一追就从西部一路追来了南方。”
夜云歌笑道:“看来,我们的小羽现如今都是月族长老了。”
白羽略有不好意思:“可能是族里现如今新生力量太弱,像我这样的也只能赶着上了。”
夜云歌又指指书案一侧的双剑,道:“怎地使起剑来?往日在逍遥谷的时候,师傅如何劝你试剑,你总说不喜爱锐器。”
白羽骄傲道:“此双剑可不是普通之物噢。”边说边伸手将剑取了过来,剑一入她手,便闪起几分似粉似白的光芒。白羽立起,轻舞双剑,划出一泓粉色雾气,其中似有花瓣飞舞,而被“花瓣”触身的夜云歌,顿觉神清气爽,连日疲倦一扫而空。
夜云歌兴奋的挑挑眉,“噢,凤首剑?”
“造意为救,不为杀。”白羽微微笑。
“愈善与清之人,愈激其全力。”夜云歌续言,“却实合了你的性子。”
白羽收剑归案,道:“我也并不是至善之人,只是师兄知晓我平日里胆小,见不得那些刀刀溅血的场面,加之回族后,长老们说我天赋异禀,体内实有法力充沛,而过往法力充沛者多修了杀戮之器去,不稀得这又耗法力使又只能在战斗中辅助与控制之物,故传于了我。”
夜云歌笑言道:“极好极好,如此和善的月族长老,想必天后也是平生第一次见,稀罕得紧,就带你回来了吧?”
白羽嘟哝道,“什么长老长老,师兄这样叫,总觉得我老了许多一般……”
楼上的两人聊得开心起来,全然忘却了楼下还有一人。
雨璃正巧准备往白羽房间里送些餐食,走到门外,听见那一片欢声笑语,慢慢停了下来。细细一听,便知道其中一个是她熟悉的声音。
侧耳里进去的是欢笑,心里留下来的是刺痛。因为三年里,她从未见皇上如此开怀过……
她可以预见未来的几日里,他们将愈发要好,愈发的开始怀念起旧日的那一份情。
她攥紧了盘沿,直到十指指尖发白。
第二日,白羽应邀到侧殿议事堂,前几日里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自然是要与众人一个解释。何况,此次从魔界逃脱的妖兽数量之庞大,类目之可怖,不是一桩小案子。周边邻国与月族本族都难逃其害,为了将功补过,月族派出数十名精英法师协助各国追查并消灭妖兽。
而她选了流光这个方向,一半是因为小小的私心——想着能否遇见云歌,另一半也是因为,流光城是大陆之上难有的魔法存储之地,少有的凡人也可以习法,也可以用法之地,加上与冬日使者的契约使得这片大陆充盈着各种魔法力量,此地最易受妖兽“青睐”——天底下这么多君王将臣,谁都可以受伤,唯独云歌师兄不可以。
所以她必须要来。
虽然她也隐约从族里各个传闻中,早就拼凑出了月族和流光的纠葛。
血仇。
没关系。她知道师兄是怎样的人,师兄也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他必不会伤她,甚至,也许这仇,就能因他们两人而解了呢……
流光天后的修长指甲轻轻叩在长案前摊开的流光版图之上,但并不言语,只是看着夜云歌。
毕竟她已退作幕后,以后的江山,留给云歌去做主罢,只要他向着流光。
夜云歌听罢白羽关于月族有人私自放出一批妖兽,而四散往流光方向的最众多,包括妖兽嗜法力,能飞天遁地的事宜之后,也是紧皱起了眉头。
说真心话,他并不是因为莆一上任就碰此难题而惆怅,相反,他很兴奋,他夜云歌终于能够为国解忧。但,按此描述,流光四遭便已不知历了多少场劫难,多少生灵涂炭了……他焦心在那些无辜逝去的子民……
前面一言不发的雨璃此刻看向白羽,冷冷道:“让苍生遭此劫难的月族之人,现不知心中是否有愧。”
夜云歌思绪被打断,而听闻此言的众人都看向了白羽。白羽则显得分外不知所措,红了脸庞。夜云歌也看向了白羽,而后又看向了雨璃,冷峻道:“所以,神官大人可是有何良策要献?”
雨璃一惊,回看了一眼夜云歌,满眼的肃杀让她微微有些发抖:“臣…未有佳计,自然是听从皇上安排。”
“既是未有,便不要从旁说些废话。”夜云歌收回了冷漠的眼神与声音,而后略一沉思,对着白羽道:“不知白羽姑娘,从族里可有带来什么灭兽秘诀,能够尽快助我流光清除周遭妖兽?”
白羽欠身道:“是。既是月族惹出的祸端,我族人自然是要肃清此事到底。我确有从族里带秘诀来,而此秘诀就是我。”
“是你?”夜云歌微一皱眉。
“是,皇上。先前已听长老们提过,流光城本身的魔法师们也是非凡了得,自成一派,可攻可守,但唯独欠缺的是持久战斗力…”她瞟了一眼流光天后,天后眼光有些冷,嘴唇动了动,始终没说出些什么。若说能控制魔物的,只有天后自身保管的星佩,且只有一块,辅助系的法术,也不符合流光的胃口。话虽难听,但她所说也是实话。
“而我所使剑法,能帮助至少万人的军队实现大幅度的辅助与控制功力提升,且我每次战后只需休整一晚便可恢复法力。所以,我将与各位共同作战,流光军队必能势如破竹,一鼓作气找出并清除所有地龙。”白羽说完,欠了欠身示意。
“所以你必须得全程跟随我军?”夜云歌话是冷,瞟过去的那一眼确是隐隐担忧与爱护。雨璃看在眼里,想起昨晚水镜占卜中出现的两人嬉闹及后面皇上亦全程带军,与她朝夕相处的场面,心里不由得怒火中烧。谁也不能拿走她成为皇上身边最亲近最信赖之人的位置,若他们这一战漂亮地赢了,她的法术又如此被流光所需要,那对她往后可是大大不利。
她该好好与天后禀报禀报。
接下来,皇上的话完全符合她的预期:“姑姑,此次事关重大,亦是朕登基后头等大事,朕意欲带兵亲征,为流光军民尽快讨回安宁,不知姑姑意下如何?”
天后一笑:“才做了数日的皇帝,便在这宫里闲不住了?也罢,确实事态紧急,但姑姑可不会再帮你做这皇城的主了,你把若琳尽快叫过我殿里去,你不在,我该好好教她,如何替皇上分忧了。”
夜云歌略迟疑,“若琳性子温婉,让她去代这宫中之事……”
天后按下夜云歌的肩膀:“你姑姑当年,比她还温婉。放心,我总不会还你一个母老虎罢。”
“那倒不会,若论女子柔情与飒爽并佳者,普天下非姑姑莫属了!”夜云歌豪爽笑起来。
随后便是一系列战事准备,待事情都敲定,往回走时,已是傍晚。一干人等各自回殿用膳与筹备行囊去,明早便要出发。
剩下夜云歌与白羽在殿中,雨璃邀白羽共进晚膳,被夜云歌拒了,说要带她一同去皇后那用膳。
白羽张张嘴却又没说什么。待雨璃告退了,白羽吞吞吐吐道:“师兄若要与皇后姐姐共进晚膳,我便不去了罢……这临别一夜,自然是夫妻两人小聚更好。且我晚间一向少有进食习惯,就不去多叨扰了。”
夜云歌笑道:“有核桃酥也不去?”
白羽摇头,“不去不去。”
夜云歌看看她,顿了一会道:“这方圆千里内,对朕连说两个‘不’字的,怕只有小羽一人。”
“罪过罪过,还请皇上谅解,蛮夷之人不懂礼节。”白羽口中说着,头低着,却站的直直的,丝毫没有“罪过”之意。
夜云歌半响叹了口气,“罢了,可惜那几块核桃酥没人理了。你不怪罪师兄招待不周,便好。明早清晨就要开拔,你去歇着罢。”
白羽低低应了声,依旧是低着头不看他一眼,转身就出殿了。
夜云歌心中莫名惆怅。说他不懂男女之情,以他如此冰雪聪明,却也不是完全不懂。
太多的过错,可能已变成错过。
另一边,天后殿中,侍奉身侧的女子轻声向天后说着些什么,近一看,却不是皇后,而是雨璃。
“难道天后真没看出来此女子的真正用意?”雨璃急切道。
“哦?有何用意?你倒是说说看。”天后摩挲着依旧黯淡的星珮,眼也没抬。
雨璃愤然道:“她如此这般的与皇上亲近,我于水镜中所见,接下来,皇上与她一同出征,感情必是日益深厚,假以时日,地龙是灭干净了。她在皇上心中却是灭不了了!皇上必定还会带她回来,许是就要让她留在这宫里一辈子!”
天后悠悠道:“嗯,若真是留她下来,却也没什么不好。也许,为我流光创立一些新的法术修炼之路,指点指点法师们,壮我军力,也算月族人对我族罪孽的偿还吧。”
“可是,若皇上意不止于此呢?若皇上未来某天情根深种,立新后废旧人呢!”雨璃止不住的妒火在眼中燃烧。
“大胆!”天后一把撰住星珮,眼中寒气四溢。“谁准许你污蔑圣上?我看是往日里我对你恩宠得过了些,对新主子全然不放在眼里了是吧?”
雨璃惊吓不已,赶紧退后几步,俯首贴地道:“微臣不敢,请天后息怒。微臣只是眼观水镜,替皇后着急,微臣深知天后在此宫中最爱的就是马皇后,微臣……也担心异族之人借机上位,破了我流光的运数……”
“你操这份心是自然,口出狂言污蔑圣上便是不该!可知此处若不是只有你我二人,你早已活不到明天啊?”天后气不打一处来。
雨璃跪在地上,语带哭腔,“微臣知罪,还请天后赐罚。”
天后默然一阵,冷冷道:“罢了,若罚你,被人问起,我说为了些小事,那倒显得我不是了。此事之后不需你再介入,若这姑娘愿留下来,我觉着对流光怎么都是个大好事,若琳,我也自然保得住她,皇族人的家事,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雨璃不语,浑身依旧发抖。
天后不再看她一眼,“宫中敬你为神官,望你往后好生辅佐皇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这么聪明伶俐的人儿,该有分寸。退下吧。”
“是……”雨璃慢慢退了去,眼角止不住的泪,还有止不住的不甘心。
待她走后,天后慢慢松开星珮,仔细端详其上每一丝云纹与符字。她怎会不知道云歌与白羽的感情!当年在逍遥谷中,她便听着看着了许多,还有后来云歌总不经意的怅然若失,与白羽再次出现时,他眼中闪过的暖意。
为了流光的未来,她不得不带云歌回来,也是想带这个天赋异禀的姑娘回来的,但震唯那老头子不放,硬生生把这情在心中的两人隔开,又错失了一大助益流光的法师,她也是深觉惋惜。
如今若真能留她下来,让云歌从此安了心生根在流光不作他想,同时填补流光魔法军队最后一个缺憾,纵是个月族人,又有何不可?
过去的,都过去了。她也老了,计较不动了。如今,她只盼着这一城安好。
想着方才雨璃的举动,她气过,又着实有些怜意。若她不是出身卑微,又对不上云歌的眼,她自然也是会为她争一份妃位的。
带了她在身边那许久,天后怎会不懂这女孩话语中的妒意?
想了想,她又笑了笑。摇摇头。摩挲了一会那黯淡的星珮,起身准备派人去唤若琳来说说话。刚站起来,便听见了门外一声不详的呜咽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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