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关山风月
第一百一十章 关山风月
离湘摇摇头，“不……不是！但是我不知道这种喜欢是不是想要嫁给他那种喜欢。而且，我虽然一直跟着小姐，但也是阎罗谷的弟子，我怕陆公子他……”
“你怕陆长羽会按照谷中规矩，二十五岁前不让女弟子出嫁？”
离湘见穆宁珺识破了她的心思，点了点头。
穆宁珺笑了笑，说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当年阎罗谷定下这个规矩，是针对正式弟子，你的医术虽然是陆长羽教的，但是你终究还是我的人，我想，如果我开口让你嫁出去，陆长羽也不会反对。”
“小姐！”离湘窘迫地喊道，“我不想离开小姐。”
“傻丫头，当初我救你，本来就不是让你做我的侍女的。若是你真的喜欢上陵云，我可以去跟殿下说，让他做主，成全你们。不过，上陵云一个武将，我还是有些担心他照顾不好你。”
离湘脸上红得像是夏天灿烂如火的石榴，认真地道：“他......他对我很好，也不算是一个粗人。只是，小姐，我真的还不想嫁人，我要一直陪着你。”
穆宁珺心中一暖，她明白离湘话里的意思，现在她的身体还需要离湘来照顾着，自然是离不开她的。但是，她也不想耽误离湘的幸福。
“离湘，你不用操心我。前两天陆长羽传信给我，关山月已经在赶来安州的路上了。”
离湘惊叫出声：“师兄要来？”
穆宁珺点了点头，“是陆长羽的意思，先前你不是写信告诉他我的病情不稳定，似乎有旧疾复发的征兆吗？他抽不开身，就让关山月过来了。”
离湘微微低头，“还是什么都瞒不过小姐。”
穆宁珺淡淡一笑，“你何必瞒我，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但这些日子我真的觉得已经好了很多了。只是不想因为自己，坏了大局。”
离湘心疼地道：“小姐总是顾全大局，却从没有为自己考虑过。你也不想想，你若是有事，这大局还如何稳定？”
穆宁珺笑了出来，“现在我已经没用了。燕洵大权在握，胜利指日可待。他这段时间都不让我碰任何政务。”
离湘不以为然，“殿下只是不想让小姐操劳罢了。我看他还是很忙的，而且，听说南梁攻打怀宋，背后其实是宇文玥和楚乔操控的，为的就是借助怀宋来牵制大燕，好让元彻渔翁得利，把大魏的主力从长安撤到北方，收回被燕军占领的北部，到时候再图南下。”
穆宁珺微微蹙眉，“你是听谁说的？上陵云吗？”
离湘点点头，“是他跟我说的。所以殿下现在真的挺忙，不过，我还听说再过几天，月氏王会带兵前来帮助大燕，所以，大魏其实不足为惧。”
穆宁珺陷入沉思，她没想到这些日子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变故。仔细回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她又隐隐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元彻真的会放弃长安吗？恐怕不见得！
燕洵命风玫把原先写好要给怀宋回复的那封开玩笑的信件烧了，让他当作没这回事，也免得再生什么误会。此外，燕洵还让刘淇把王婵送回到王晟府上，并且给王晟降了职，严厉警告他若是再敢用这样的手段，便不是降职这么简单了。
王晟假惺惺地骂了女儿几句，又跟刘淇连连告错，声称再也不会有下一次。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大兴城里又热闹了起来。夜晚的大兴仍不见黑夜蔓延的痕迹，点点星光和灯光交相辉映，给这个清冷的夜晚添了几分温馨。
楚风坐在庭院里，因为多年练剑变得粗糙而纤长的手指中捏着一枚黑子，缓缓落下。
“咦？”对面发出一声疑问，青衫少年明亮的双眸对着棋盘定定看了半晌，轻轻一笑，“风大哥的棋艺怎地退步了？”关山月看着已经落入了必死境地的黑子，像是得意又像是试探性地问道。
楚风抬头望了一眼头顶上清冷的圆月，月华冰冷，透人心骨。
“阿月，”他轻轻叫他，“我走以后，替我好好保护她。”
关山月正在整理棋盘的手微微停了一下，接着笑了一声，继续清理棋盘，“你这是不相信我的医术！”他把黑白子放进棋盒，又补了一句：“我表字了！叫我皓陵！”
楚风嘴角微弯，笑了笑，想不到十年时间这样快，当初那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孩子，如今已是弱冠，都表字成年了！他还记得当年第一次听到关山月这个名字，当即笑话了他一番，后来才知。关山月的母亲怀着他的时候，他父亲参军，一去十年，便再也没有回来。他母亲思念丈夫，因此给他取名关山月。
楚风轻叹道：“百叶渡我又不是不知道，天下剧毒，无药可解，你现在也只不过是帮我暂时续命罢了。不如留点内力，去给她治病。”
关山月淡淡一笑，“真是不明白阎罗谷到底欠了慕容家什么，数百年来，都与慕容家纠缠不清。不过慕容家也还真是厉害，总是给阎罗谷搞出一些疑难杂症，逼着我们钻研医术。”
楚风忍不住笑了出来，阎罗谷与慕容氏的渊源他并不清楚，这世上恐怕也只有陆长羽知道真相。可是那对于他来说不重要，他不是阎罗谷的人，却和阎罗谷有着同样的使命，保护慕容氏的血脉，保护永宁公主！
只是如今，他却再也不能保护她了！
关山月抬头看了看月亮，语气平淡，“风大哥，今夜是最后一次施针！如你所言，百叶渡虽然解不了，但是毒性进展很慢。我现在已经帮你压制住了毒性，谷主也已经派人去宇文府上找解药了。风大哥，你一定要再等等！”
楚风微笑点头，生死与他，多少次擦肩而过，这一次，终于要来临了吗？并不是畏惧死亡，只是不想离开她，只是不放心她。
次日清晨，天光乍亮，楚风早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而关山月还在熟睡之中，昨夜他帮他施针，也是极其耗费内力的。
楚风觉得浑身轻松，身骨极好，完全不像是中了不解之毒的人。阳光从东边雾气迷蒙的山头悄悄射了出来，一丝一丝地照在身上，格外温暖。
今天的天气可真好！适合出行。
耳里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马蹄声，渐渐地，那声音逐渐明晰，逐渐接近了他住的庭院，随之而来的，是马儿的嘶鸣，是熟悉的脚步声，轻盈得像是舞蹈，让人不忍心打扰，光是听着，都能想象得到这是怎样小心翼翼而温柔无比的步子！
楚风脑海里忽然就想起了她六岁那年跟着泠贵妃学跳舞的样子，明明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身体还没有长成，可是每一个步子都轻盈如同翩翩飞舞的蝴蝶，惊鸿一现，绽放着独特的魅力，让人移不开眼。
“楚风！”清越的声音，却夹杂着哭泣之意，穆宁珺不敢走近他身边，只是远远地立在他身后，看着他一遍一遍地擦拭着那把承影剑。
许久，楚风将宝剑插回剑鞘，一切收拾妥当，站起身来，缓缓转身，对上她明亮的双眼。
“参见王妃！”来到她身前，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臣子该有的礼仪。
穆宁珺心中酸涩无比，险些落泪，终究还是止住了。半晌才静静地开口道：“免礼吧！”
楚风应声而起，直起身与她对视一眼，又很快躲开。
穆宁珺心中微叹，目光落在他放在一旁的包袱上，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儿？”
“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去处？征战沙场几百次，我也累了。想过点逍遥快活的日子！”
楚风望着远处山头发亮的雪山，语气冷淡。
穆宁珺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跟他道歉，却又觉得多余！是她亲手毁了两人相依相伴十几年的感情，她又有什么资格用这样毫无意义地道歉来减轻自己内心的愧疚感呢？
楚风拿上自己的包袱，对着穆宁珺展颜一笑，灿烂的笑靥如盛开的葵花，摄人心魂。
他大了她八岁，可他仍旧还很年轻，保持着男子的英俊挺拔，明武不凡。
楚风甚至没有再去看她一眼，径直向着院门外走了出去，穆宁珺跟上他的脚步，出门就听见一声凛冽的刀剑出鞘声。她顿时呼吸一滞，惊叫了出来：“楚风！”
楚风淡淡一笑，长剑指在燕洵的喉口。而燕洵并没有拔剑，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记住你说过的话！”楚风眼芒如冰雪，冷声说道：“若你有负于她，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寒光一闪，承影剑的影子在阳光下倏然闪现又很快消失，穆宁珺飞跑着过去，见燕洵没有受伤时才放下心来！
“楚风，一路保重！”穆宁珺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纵然有千般不舍，终究还是没有挽留。
楚风回头深深凝望了她一眼，她仍旧是那一身的素白衣裙，轻纱上绣着的白蝶随着衣袖在风中猎猎翻飞，美得恍如一个九天仙女。
他该庆幸，他陪她度过了美好的八年，见证了她所有的善良，才情，成长，智慧和美丽。
他也陪她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劫后余生，看着她从天真烂漫的女孩蜕变成心智成熟的少女，曾经璀璨夺目的笑颜再也不见，余下的只是一个背负着家仇国恨的前朝公主，一个甘愿为了死去的父母将自己变得冷血深沉的女子。
好在，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归宿，她终于得到了一个女子该有的幸福！纵然在他眼里，燕洵并不能给她真正的幸福。
可是他爱她，而爱她最好的方式，就是放手！
穆宁珺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身影，心中感慨不断。这么多年，她从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仆人，在她眼里，不管他是楚风，还是于风，都是她最亲最爱的风哥哥！
可终此一生，也只能是哥哥而已！
单薄的肩膀上覆上了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臂，随之而来的是狐裘大衣的温暖，燕洵敞开披风，将两人紧紧地裹在一起。
“离开，对他，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燕洵的语气很平淡，似乎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
“嗯！”穆宁珺轻轻点了点头，微微转身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燕洵！”
“嗯，我在呢！”
“谢谢你！”
“傻瓜！我说过不会让你伤心的！”
“燕洵！”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天地间这般安静，祥和，男女相依相偎伫立在风雪中，瞬间驱逐了所有的寒风，只余下彼此周围荡漾的幸福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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