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办了入院手续的这个社区医院,并不是公公所在社区的医院,它离家大约有八、九里的路程,是周围比较大的社区医院。医院里有许多个科室,像我知道的中医针灸在附近几个区远近闻名,那里每天都人满为患。我一个好朋友怀孕之后在这里建的小卡,她一直觉得这个社区医院的服务、医生的医术都非常好。
所以,在公公入住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这个社区医院在南京那些大医院的肿瘤科主任心中,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临终关怀医院。公公的病房是三人间的,病房的墙壁洁白、干净,病床,衣柜,卫生间都收拾得非常整齐,就连被子都不像其他医院那样看上去像用了许多年的一样。
公公每天到病房后,管床的医生都会过来和公公简单地说一下当天要挂的水,公公看着他,点点头,不说话。我们走后,婆婆陪着公公。和公公同病房的,一个是胃癌,胃全切除了,另一个是肺癌,他们的情况没有比公公好多少,他们每天晚上不回家,就住在医院里。
其实,我们也想过公公婆婆晚上是否可以不回家,这样早晚不用特别赶,但是公公坚持不要住在医院。后来想想,一个病房都是这样的病人,每天都挂着维持生命的营养液,功能差不多的水,间歇听到病床打铃的声音,听到护士换水时核对姓名的声音,而不能和外界接触,这对公公,对婆婆,大约都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于是,风里来、雨里去,送公公婆婆去医院成了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由于女儿学校距离家很远,之前我在车里面都摆了一张光盘,一上车,就给她听听《论语》、《三字经》之类的,自每天早晨要送公公之后,我们的车上便陷入了沉寂。
每次,车开到公公家的马路边,先生打开车门,扶公公上车,我喊一声:爸爸, 他有时候,连“嗯”字的回应都极小极小,女儿也会喊他:“爷爷早上好。” 他转过头,冲女儿挥个手,算是回答了女儿的问候,女儿也便倚在我的身上不再说话。
若是从前,他会逗女儿说话,唱歌给女儿听,三年幼儿园,女儿都是他接着放学的,放学后,他常常给女儿买吃的,女儿喜欢他炒的饭,喜欢吃他包的馄饨,所以,有一次在幼儿园,老师问她:你最喜欢的人是谁?她说:我的爷爷。
孩子的心总是最天真、最坦诚的,她是真地喜欢爷爷,只因为爷爷最喜欢的也是她。后来在早晨出门前,我会对女儿说,以后见到爷爷,你多和爷爷说说话,爷爷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她喜欢听你说话。于是,车上,她经常会问:爷爷,你最喜欢吃什么?我喜欢你炒的胡萝卜炒饭。爷爷,你最喜欢什么小动物,我喜欢猫、狗、小仓鼠。
但是她问来问去,爷爷也只是面色凝重地看着窗外,女儿也就不说话了。我坐在后面通过后视镜看着他的表情,没有一丁点的笑容,用手托着脸,全程的沉默,所有人都沉默。每天早晨循环往复,我感觉车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看外面的世界,车水马龙,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也许我们会觉得很累,会觉得生活不够如意,但是,至少每一个早晨都是一天全新的开始。
然而我的公公,我常常想,当他面无表情地呼吸着又一天的新鲜空气,看着小草上的露珠,看着东方升起的太阳,听着树上小鸟的声音,他会想些什么?他是否会觉得原来这个世界如此美好,还是他根本已经不可能再关注除了疾病以外的任何事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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