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奶奶够时尚,三寸金莲上的莲花鞋,身上夹袄裁剪缝合,是她一针一线地穿引缀合。那一件件,都成了让相邻交口赞叹的好手工。
一到农闲,奶奶就特别忙活。东家媳妇请了帮忙剪的鞋花样,西家奶奶央求的衣服盘扣,一根针,一缕线,一块布,转眼都在她手里跳活成一朵含羞待撷的莲花,一朵傲然绽放的菊花。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渐渐地,她的老花镜戴起来了,又渐渐地穿针的工作就变成我的了。庭院中,奶奶坐高凳,我坐矮凳,一老一小,从日头坐到日落。偶有奶奶的银发,在夕阳下随着风飘忽荡漾,比她手腕上套的银镯还闪亮。
奶奶让我做的事越来越多,除了穿针,还有撵线,再后来的描画样儿。奶奶直叹看不清了,但是她依然不拒绝别人的请求。她说别人的不弃,便是对自己最大的看重,哪儿能推辞。我很好奇,明明那么大的针眼,线撵得那么细,怎么就在针眼旁边游离,就是进不了那个针眼儿中去呢?后来,奶奶开始歉疚地推辞邻居们派遣的活计,我就明白,奶奶真的老了。
再后来,我就开始主动帮着妈妈穿着针线,缝补着家人穿破的袜子或衣裤。
而今,等我拿起针线时,我才明白,线找不到针眼的烦恼。线在嘴里滋润得特别服帖,在两个手指的撵动下,成了一把可以穿杨的利剑,可是就在针眼面前,它停顿了。心里害怕穿不过去,手并不那么平稳,让人懊恼地还有点微微发抖。明明针眼在,明明线就要穿过去了,可惜,线总在针眼旁边奔来走去。原来,人的衰老就这样悄然而至,让人怔怔。
人真的奇怪,当初的不经意,以为与自己竟然毫无交接的事情,也可以让自己身有所受,心有戚戚。而今,才明白衰老也是一种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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