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应志刚
有人说,进入冬天,姑苏便不再是江南。
没有了桃红柳绿、杏花烟雨,那些勾得人心尖痒痒的诗词,在萧杀的湿冷天气里,“此情只待成追忆”。
但是朋友,假若你去过冬日里的荷塘月色湿地公园,你就会知道,江南虽老,季节改色,仍有一丝禅意在姑苏。
十里荷塘,已不复胜景。
此时的莲荷,没有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诗意,更没有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惊艳,有的是阅尽人间浮华后,简单勾勒的几笔淡墨,几许于寂寥风尘中的禅意。
满塘残荷,叶似伞、似笠,或倔强于冷冽的风里,或匍匐于淤泥的水面,融为泥土的颜色,唯有那些骨格清奇的茎梗,顶着干枯的莲蓬,似弩、似戟,抗争着岁月的洗礼。
褪去春日的娇媚,藏起夏日的俏丽,满塘的残荷,似一群老妪在流年深处,诉说着光阴的故事。
这些曾经令人萌发美的悸动和遐思的主角,在冬日寂寥的时光里,掩蔽起高洁的灵魂,守着无人喝彩的清冷与萧条。
寂寥的荷塘,白鹭失去了荷叶的庇护,像一个个蹩脚的小丑,在泥泞中滑稽地蹒跚着脚步。或许是实在过于安静,孤独的脚步声,都能惊起飞鹭一片。
我也曾经以为,残缺和清寥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痛楚。
让人记住残荷的,莫过于晚唐诗人李商隐写过的一首诗: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在一个落寞的夜里,秋风秋雨愁煞人,修竹简静、秋水寂寞,相思情浓时,偏偏只有雨点打在残荷上的沙沙声。
想见的人不可见,这揪心揪肺的寂寥,却只有枯败的失去了生命之色的残荷相伴,若我是诗人,肯定是要大哭一场才肯罢休。
只是这残荷,还轮不到世俗之人哀怜。
你看它虽只剩残缺和清寥,却依然在倒下的那刻,留给世间撼人心魄的风景。
你需要屏住呼吸,耐住性子,才能看见那些不愿轻易放弃的孤傲的灵魂。
这偌大的荷塘月色就是一幅幅信手拈来的画卷。以湖水为布,泼染着天的蓝、云的灰、荷的枯黄,似国画、似素描,更有金色阳光沐浴下油画的质感。
“谁解枯蓬胜艳葩”,这是智者对于残荷的礼赞。
你看那倒伏的茎秆,那兀自不肯与烂泥同流的莲蓬,似一个个铿锵的音符,书写着一朵莲春夏秋冬的轮回,在这静谧的冬的清晨,开启一场关于生命的交响曲。
生命可以经历风霜雨雪的摧残,灵魂却蒙不得半点风尘,这荷以风霜为刀,把自己雕刻成一道道思考的符号,启迪着生命的另一种美好与高贵。
姑苏的冬天,阳光依旧灿烂。三五好友围坐大树下,摆上桌,几盏清茶、几句闲话,一片枯叶掉落杯盏,众人笑叹,“惬意哉”。
月落乌啼霜满天,照样有人支起钓竿,看江枫渔火,独钓一江寒月。
江南的诗意无处不在,无关岁月,无关季节,在兰心蕙质的人眼里,一株残荷,足以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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