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黄的灯光中,她看到咖啡馆的名字叫慵懒&时光。
这是一家很老的咖啡馆,在她还在上高中时就已经有了,那时的她有两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一个叫白少正,经典的阳光加帅气,生气的时候还稍微有点痞,另一个叫安雨黎,陶瓷般的美丽,她们三个成天都在一起,在漫漫的青春岁月中无忧无虑。这家咖啡馆是她们经常来的地方,一直陪伴了她们整个高中,她还记得她们三个第一次站在店门前,仰头看着墨绿色招牌上的店名,那种莫名的憧憬与期待。
她和少正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父母在他俩出生之前就是无比要好的朋友,她和白少正相差三个小时出生,同一家医院,她是姐姐,而白少正,永远是弟弟。
她俩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全部都在一个班,上学下学各种顺路而且还经常是同桌,一起的时间比父母都多,虽然两人八字不合成天到晚见面就吵架,怼起来仿佛八辈子仇人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但熟悉她们的人都知道,他俩的关系实际上非常好。
雨黎是在高一下半学期转过来的,记得那是一个不太热的下午,班头把雨黎领进班里,向昏昏欲睡的她们做介绍,雨黎那干净的像是陶瓷一般的声音,一下就把全班的人都惊住了,她当然也愣了愣,只是惊讶于天下竟然真的有仿佛从书中走出来的人,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白少正,发现那家伙眼神比她还直,盯着安雨黎的脸都不带挪地方的……
她长得好看,人缘也好,一直以来都是当之无愧的班花,但是在雨黎来了之后,她的地位似乎就有些不保了。不过她倒是从来没在意过这些,她性格轻浮不着调,随便遇个事就慌得不行,爱玩不学习,是班头口中的那种不正经女,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就是个逗逼。
其实也没有太刻意去认识什么人,几年前古惑仔在大陆风靡,几乎所有中学都在跟风模仿,她和白少正在外面玩,也经常和别的班的人见面,一来二去,几乎全校都很脸熟。那会还是在初中的时候,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有个叫苏晓生的,跟小白哥是黏在一起的。
她对每个人都很好,总是笑脸向迎,可唯独白少正,两人互相嫌弃嫌弃得不行。
在旁人看来,她的人生可以说是那种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场景,走在学校前面的小街上,随便过来一个熟不熟的就跟你打招呼,跟各种看上去非常不良的人站一堆儿称兄道弟,接过一支不知道谁吸过的烟就开始抽,每个周末都是一大群人聚会聚餐,小酒吧喝酒喝到半夜,耍酒疯扯着嗓子没命地对着麦克风鬼哭狼嚎,仿佛一个刚刚被世界抛弃的疯子。
偶尔孤单的时候,一个人在阳光照不进来的阴暗楼道里靠着墙抽烟,那光影里模糊的身影,就像是一个久经沧桑的人生旅人。
她觉得自己很平庸,可在旁人看来,在书中走出来的人其实是她。
时间回到她们第一次发现那家咖啡馆,三人推开英格兰式硬木格子门,门上的铃铛清脆地发出响声,店里面开着冷气,弥漫着一种冷肃的气氛,这个时间没有人,空荡荡的有一种特殊的安静,每个桌位都整齐干净的让人惊叹,那种复古的风格甚至让人觉得自己真的到了英格兰。她们三个坐到了靠窗的一个桌位上,踩上硬木高脚凳,拿起桌子上大大的硬皮菜单,菜单里全是她们从来没见过的各种甜点和咖啡,各种洋气得不行的名字充斥着眼球,那天她们一人叫了一杯拿铁,一个很年轻的打工的把咖啡放在托盘上端过来,她不经意地扫了那个人一眼,便看到了一种绝对无法伪装出来的安静,透出着一种巨大的悲哀。
“欸?特殊生……”白少正看着那个人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那个人对着三人很轻地笑了笑,“你们好。”
那时窗外无数的枫叶在缓慢而无声地飘落着。
仿佛在下一场特殊的雨。
她们班有一个特殊生,很奇怪,他只有上午去学校上课,整个下午都见不到人,离谱的是老师不但不管学习还超好,只不过这哥们存在感低的让人发指,只要是老师不点名你几乎完全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这个人很少说话,几乎所有课余时间都在低头看书,就算是班里发生了哄堂大笑级别的突发事件,他还是头都不抬,仿佛脱离了世界,忘记了时间。她还记得有一次做值日时在那人课桌上看到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她随手翻了两页,便立刻被这种枯燥的文风给吓到了。
听那个人说,他是这里的钟点工,每天下午六点到晚上都会在这里帮忙,他似乎和开店的那个大叔一早就认识,虽然不是什么亲戚,却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她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大叔有了生命的交点。
从那天以后,她和少正雨黎每天放学都会来这里消磨时光,一直到黄昏结束才各自回家。她们聊天聊地聊空气,时不时地发出笑声,那个人每次都是独自一人坐在一个角落里,低头看书。
随着见面的次数增多,她也会不时地瞥一眼那人的脸,每次,都能看到那种奇怪的安静的神情,但是她不敢看太多,每次看一眼后就赶紧收回眼神,低头看向墨绿色的桌布。
她们的生命并没有交集,即使是经常在咖啡馆见面,她们的距离似乎也没有拉近哪怕是一厘米。
从这之后,时光平凡的流逝,她知道岁月匆匆。
高三时,学习进入了真正的战争阶段,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就连她,都觉得好想坐着时光机回到高一从来一次,不过可惜,在庞大的命运面前,任何努力都是徒劳的,有些东西她忽然意识到她根本无力改变。
“让小枫给你补补啊,他学习超好的。”那家咖啡馆里,柜台大叔把头从报纸中抬起来,看了看那个人,“对吧小枫。”
他对那个人微微一笑。
沉默两秒,她就听见那个人说,“嗯,以后你想补习的话,你可以放学后来这里。”
当时的她没有说话,实际上是说不出来,她有时就是会害羞,这怎么也改不了。
“就是,晓生,让他给你补补吧,这样最起码还有个机会啊。”雨黎用她那陶瓷般的声音在对面说道。
“就是就是,”白少正也跟着起哄,在雨黎旁边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不定,还能擦出火花哟。”
她这次没有怼回去,反而是低下了眼神,过了好一会,她才小心翼翼地看了那个人一眼,轻轻地说,“好啊。”
这天晚上,便开始了第一次的补习。
那时咖啡店已经关门,整个店漆黑一片,只有一根蜡烛,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不温不火地燃烧着。
“对了,你知道我的名字吗?”温暖的烛火中那个人忽然问她,她愣了愣,就听见那个人说,“我叫……”
她没有听清。
就这样,考前的数个月,她都是在这里,这个咖啡馆和他复习,她们是文科生,课本背起来十分无聊,可是他总是能找一些特别的方法让讲解变得有趣。
她有时问他为什么口才那么好,他笑笑说书看多了。
他的声音一直都很安静,就像是害怕惊扰到水面上的落叶。
她很聪明,这被很多老师说过,只可惜之前基础没好好学,翻开课本啥也不会,不过在咖啡馆里的这些时光,她通过一道道高考题来延伸基础,逆其道而行,效率飞速,几个月来她进步飞速,开了外挂一样,考一次试把班里那些所谓学霸秒杀了一片。
她记得二模成绩发下来时,她开心地跑到咖啡馆里跟他说,他竟然也从来没有过地笑了。
不是那种阴郁的笑,而是真正的阳光的笑容。
高考前一天,咖啡馆前他为她饯别,他俩对干了一杯咖啡,约好一起考进厦门大学。
后来,她听说他的病情严重,高考那天送进了重病监护。
咖啡馆再也没有开过门。
再后来,她拿到了高考成绩,六百四十八,刚好可以上厦大,只不过,她家里把她送去了英国。
白少正安雨黎两人各自考到了天南海北,分别时两人眼睛红得让人不忍直视。
白少正说一生只爱她一个,然后安雨黎终于哭了出来。
是那种撕心裂肺地完全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她从伦敦盖特维克机场下机,刚好是一个雨雾季节。
四季温和湿润的温带海洋性气候。
这是他教给她的。
她在伦敦呆了四年,从来没有回过国,她决定毕业后在这里定居,从此开始新的生活。
时间过得很快,她早就毕业了。
但是,她还是觉定回一次国,最后看一看那个让她充满回忆的高中,她独自一人拉着行李箱走在街上,夜色中枫叶飘零。
她看到了那个咖啡馆。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慵懒&时光几个字还是写在那里,招牌的颜色都淡了,满是岁月的痕迹。
这时漆黑的店里一个人忽然开门出来,苏晓生看了两秒,才看清那人的脸。
慕容枫也同样看着她。如同秋天枫叶般的安静。
“原来你在这里……”苏晓生忽然笑了,笑得很轻。
“哦,我在这里。”他回答。
他身后跟着走出了一个女生,看着晓生:“你朋友啊。”
“嗯,高中的。”慕容枫说,“走吧,一会连午夜场都赶不上了。”
“那么,再见。”他对她笑了笑。
她点点头,看着两人挽臂远去。
她似乎回忆着,很久之前。
忽然手机响了,她愣了一下,连忙去口袋里掏,可是掏了半天硬是拿不出来。
她就是这样,遇事就慌。
“喂?哦,Harrisson,我在,我明天就回去了,嗯,不多住了,什么?你在想我?我好开心………”
她拿手机的那只手,无名指的钻戒反射着夜色昏黄的灯光。
她知道,一切,都是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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