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狸的魔法小屋

几天前的晚上，刚好下了一场雪。出租车司机春生送完最后一位客人，掉转车头准备回家。路边有一对母子，其中的小男孩抱着一个大盒子。春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告诉过你了，魔法做的东西不可靠。”妈妈训斥儿子。

“可是妈妈，我羡慕人类开车，只想体验一下开车的感觉啊！”小男孩说。“如果不是下雪，我的车能开很远呢。”

“现在该怎么办吧？难道咱们俩走回去，天啊，要翻一座山呢。”

“我们可以叫个出租车。”男孩儿说。“喏，在那里有辆。”

“我们没有钱。”妈妈提醒孩子。“我们从来不用那些纸片片。”

听了这对母子的谈话，春生立即摇开车窗，摇摇手说：“你们做我的车吧，我免费送你们回去，这种天气不会有其他出租车了。”

母子俩眨眨眼。“这是真的吗？”

“当然啦，谁也不会忍心看到你可爱的孩子丢在路边啊。快上车吧，天越来越晚啦。”

“那我们不客气啦。”

母子俩遇到救命恩人似的钻进了车里。春生从后视镜上，看到男孩拿着一个木头做的小汽车，轮子掉了一个，怀里则抱着一个房子模型。母子俩一言不发地坐在后面，在担心司机能不能送他们回去。放心吧，春生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送这对母子。按照母亲的指引，车子沿着蜿蜒的山路崎岖而行，从一座山到了另一座山，在一处开口的大树前停下来。母子俩下了车松了口气，不停地向春生鞠躬感谢。

“如果不是您，我们俩要在外面过夜了。这样的天气，狼啊，豹啊，都会出来。”妈妈感激地说。

“天啊，你们住在这儿吗？”春生看了看四周的环境问。

“是啊！”妈妈回答。她转身对儿子说：“快把你手里的破木头车丢了，魔法做的东西太不可靠了，开着开着轮胎就掉了，比真正的汽车差远了。”

“下次我会做得更好，保证不会坏。”男孩说。

春生听不懂他们的话，什么魔法？这对母子太有意思了。他坐回驾驶位，想掉头离开。男孩突然问：“叔叔，你一个人生活吗？”

春生点点头。“是呀，你怎么知道？”

“今天是冬至啊。”男孩说。“冬至大家都回家聚在一起，只有一个人生活的才会工作到这么晚呢。”

男孩的话说到春生心坎里了，他自己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这个送给你吧，我想一定会喜欢它。”男孩把他的小房子模型放在副驾驶座上，拉着妈妈的手，蹦跳着离开了。

回过神儿来，那对母子早不见了。春生发现座位上粘了不少动物的皮毛，从小在山村长大的春生一眼看出那是山狸的毛。听说，山狸是一种会魔法的动物呢。

山狸送给春生小房子精致的不能再精致了，上面有窗户有门，有个小庭院，院子里长着一排排青苔似的植物。开始，春生并没有把它当回事，为了不让虫子钻进去，他随手将它丢在了窗台上。

没过多久，有意思的事情出现了！

这天，春生睡了个大懒觉。春生毕竟是个年轻人，有时候也会偷偷懒。冬日阳光透过窗子，暖暖地照进了房间，照在了小房子上。当他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小房子里出现了一个小人儿，而且是个女孩子！

春生揉了揉刚睡醒的眼睛，又拿来放大镜照了照。的确是个女孩子呀，穿着碎花瓣连衣裙，梳着黑亮的马尾辫，皮肤白皙得像个瓷偶人。

“嗨！”春生禁不住喊了一声。

但女孩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顾着打扫院子，摘成熟的豆角和丝瓜。她生活的那个世界似乎和真实没有关系。忙完了，女孩便坐在台阶上抬头看着“天空”，估计是在看天上的云吧。在春生看来，女孩儿更像望着自己。突然春生有点儿脸红了，因为怎么看，那个小人儿太像童年时认识的一个叫花的孩子。

花跟着妈妈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村子，也不清楚为什么，母女俩突然成了邻居叔叔的妻子和女儿。花爱哭，又爱笑，有一股怪脾气，不喜欢听大人的话，更不讨人喜欢。可是简简单单的交流后，春生和她竟成了好朋友。

“弟弟，你要听话啊！”花总是这样对春生说，然后把兜里的糖和冰糕塞到春生手里。

有个姐姐，春生别提多高兴了。他们一起上学，放学时会在校门口等着对方。还有，花最喜欢玩过家家的游戏，收集起树叶、瓦片和砖头，两个人开始“建”房子。花说，要建两个窗户，一个是天窗，用来看星星，一个是阳台，用来晒太阳。只有春生心里想，长大了他要建一座大房子，墙厚厚的，让花住在里面，因为花说北方的冬天太冷，她的家乡很温暖。

“为什么要来这么冷的地方呢？”春生问。

“跟妈妈一起来的，她和爸爸离婚了。”花说。

再问下去，花就不说话了。

但最后，那个女孩儿去了哪里呢？只是听大人说，女人带着女儿坐上汽车离开了，谁也拦不住，就那么决绝地离开了。那时候的花大概是七岁吧！

此时此刻，春生陷在了回忆里，如果不是阳光刺到他的眼，童年那些既甘甜又苦涩的记忆会像傍晚潮水不断涌来，前赴后继的浪花拍在他心底存在很多年的礁石上，激起了梦幻的泡沫。他揉了揉眼睛，看到女孩正在小庭院打理花草。院子里的植物很久没有浇水，几乎干枯了。春生急忙找来装香水的空瓶子灌满水，呲呲地对着庭院喷水。于是，一场及时雨淋进了小庭院。女孩托着水盆在房檐下接水。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她开心地笑了，样子像原野上摇动的银质铃铛。

这真是幸运的一天啊，平时自己早出晚归，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小房子。但今天不同，今天遇到了全世界都不会遇到的事情。哈哈，懒惰也会带来意想不到的事，而且更有意思的事情一件件来了。

中午，女孩开始做饭，小房子竟然冒了出股股白烟，飘出了食物的味道。她还是个厨艺高手呢，春生心想。此刻，他心底有了个好玩的想法。他跑到外面的商店，买来了食盐、花椒粒和大蒜，用勺子取一点儿，倒在小房子门口。很快，门开了，女孩戴着围巾走出来。当她看到满地的食物和调料时，大吃一惊，欢快地捂住嘴巴。接着，她便一颗颗地将食物搬进房子里。到了晚上，女孩吃过晚饭，坐在椅子上读书。蜡烛的光在小小窗子里闪烁，一直以来春生都认为那是房间外的反光。

她怎么会到小房子里去呢？春生想起了送给他小房子的小男孩。“魔法做的东西不可靠啊！”男孩的妈妈说过这样的话。魔法？嗯！这么说来，那对母子是会魔法的山狸！春生恍然大悟，车上那些毛也是山狸留下的，山狸坐上我的出租车啦！春生捧着小房子，这是山狸的魔法小屋！

小屋是魔法变的，可是那个女孩子也是魔法变的吗？春生心中一惊，因为他有点儿喜欢那个女孩子了。他想跟她做朋友，一起在厨房里做饭，分享美食，一起去商场购物，一起在野外郊游。太多太多的事要做，可是如果她是魔法变的，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东西。

开出租车变得索然无趣！以前早出晚归的出租车变成了晚出早归，春生的心思完全在那个小房子上，他要看着她才安心。他吹起了很久没吹的陶笛，悠扬的声音响起，小屋的女孩似乎听到了，一动不动地听着，有时候会跟节奏抖动身体。

春生看到女孩儿的表情，更起劲儿地吹响陶笛。

没过多久，女孩好像也有了心事，快快乐乐的脸变得忧心忡忡，尤其是在月亮升起来，月光从大窗子照进小窗子时，女孩望着月亮，唉声叹气。

是怎么了呢？想家人了吗？春生担心。越担心，他就越想站在女孩面前跟她说说话。他开车来到了送山狸回家的地方，那对山狸母子正在收获玉米。玉米长得很小，颗粒也不饱满，不是个丰收年。可山狸一点儿也不烦恼，他们唱道：“月光晒干，磨成粉，和成面，炉子上烤一烤，香香甜甜的玉米饼吃啊吃！”

“山狸也吃玉米吗？”春生突然站在他们面前问。

山狸见出租车司机来了，高兴得不得了。

“当然啦，玉米磨成粉，贴在锅上烤一烤，相当好吃。只是今年雨水少，这些只够过冬的。”山狸妈妈说，“哎，你一定是为那个女孩子而来吧？”

“啊，是啊。那个小房子里的女孩儿！”春生抖动着嗓子说。“我想见见她。”

“真的吗？”

“嗯，不管怎么样，我想真真正正的站在她面前吧。”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变成小人儿！”

“变成小人儿？”

“是啊，只有这个办法，变成小人儿去小房子里。”

“好吧，那就把我变成小人吧。”

“下定决心了？”

“下定决心了！”

“变不回来了哦！一辈子只能在里面了哦！”

“没关系！”

“好吧，那我施魔法吧。”

于是，山狸孩子搓了搓前抓，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堆谁也听不懂的话。接着他对春生说：“请回去，站在小屋前，站在月光下，你就能如愿以偿了。不过，你不要后悔哦！”

春生摇摇头，“不后悔！”

现在说说小屋里女孩子的故事吧。她叫小枝。

小枝妈妈改嫁的时候带走了弟弟，把她留给了奶奶，那时候小枝七岁。透过汽车窗户里，小枝看到妈妈惭愧地低着头，弟弟在她的怀里向自己招手。没有央求妈妈留下来，只是眼泪哗哗地流，等到汽车打着滑向前奔驰的时候，小枝才真正意识到妈妈和弟弟永远不再回来了。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可是每天都想弟弟。弟弟也像我这么高了吧？想去看弟弟啊！终于，小枝决定去找弟弟，弟弟手臂上胎记的形状她牢牢记在心里呢。

“要翻过好几座山哩！”奶奶说。

“不怕，我年轻，会走过去。”

奶奶没有办法，叹了口气：“年轻人的决心啊！”

于是，奶奶连夜给小枝做了好几件衣服，准备了干粮。在一个清晨小枝上路了。凭奶奶的干粮，她走过好几座大山。皮肤晒黑了，身体瘦了，干粮吃完了，可没有弟弟的任何消息。更可悲的是，当她回到家时，奶奶去世了，转眼间过上了一个人的生活。

这个时候山狸出现了。

山狸说：“来我的小屋吧，里面既暖和又舒服，还有个大庭院。”

听了一段魔法，小枝就进了小屋里。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屋子又大又暖和，有烟囱、厨房、卧室和大庭院，庭院里有清澈的井水，更奇妙的是这里四季如春，豆角和丝瓜长了一茬又一茬，永远摘不完。似乎这里也能让人忘记烦恼，因为小枝也不再想弟弟了，奶奶的去世也觉得是很远很远的事情。

直到一天，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她推开门一看，满地的食物和调料。这是她一直想要的，虽然庭院里有吃不尽的豆角和丝瓜，但毕竟太单一了。有了这些调料，她可以做很多很多美食。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能做出美味的调料，小枝也一样。但是谁送来的呢？这里只有蟋蟀和蝴蝶，偶尔会有小鸟飞进来，除此之外，就上天上的云。不过，最近天空的云也变得怪莫怪样的，像某个人红红的脸。大概自己孤身一人太久了吧，想与外面的人说话了。

有一天，天空响起了陶笛的声音。山狸的魔法小屋竟然传进了音乐声，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悠扬的陶笛声响起的那一刻，记忆像缠绕的锁链哗啦啦地进来了。小枝想起了弟弟，想起了妈妈，想起了过世的奶奶。以前，在十几个年头的日日夜夜里，她都是这样想着他们。她也想起了山狸最初对她说过的话：“去魔法的小屋吧，在里面好好的休养，直到有人敲你的门。”

听到了陶笛声算不算敲门呢？

月亮升起来，她坐在月光下，看着天空忽闪而过的云，忧愁开始来了。要去找弟弟啊，要亲眼看看他过的好不好，还要去抱一抱那个吹陶笛的人。正想着，有人敲门了。

“咚咚咚！”

在几百个平静的日日夜夜里，山狸的小屋第一次有了敲门的声音。小枝开了门，一个大男孩站在外面，手里握着陶笛，他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天空的云。

再荒凉的山丘上，山狸妈妈和山狸孩子把玉米储存起来，天空又下了一场大雪。

“妈妈，我们怎么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山狸孩子问。“我们的玉米不够吃一个冬天啊！”

“勇敢地去过每一天，即使忍饥挨饿也要勇敢。”山狸妈妈说。

“像那个男孩和那个女孩一样吗？”

“嗯。”山狸妈妈点点头。

“我骗那个男孩说他永远在小屋里出不来啦。”

“哈哈！那他会知道魔法是不可靠的，开始我们告诉过他啦。”山狸妈妈把孩子抱在怀里，山狸孩子的身体暖和了。接着，山狸妈妈说：“生活，最可靠的魔法是勇敢，不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