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浪翻滚,鸳鸯交颈
雨夜里天气作凉,陈络绎却有细细的汗意渐渐浸湿四肢百骸,耳边是若有若无的炙热气息,整个人似置身于太虚幻境,意识一点点流失……却忽然有人在耳畔切切唤她,“络绎,络绎……”
她刚想去答应,便被腾空抱起,后背贴上一个熟悉的温暖胸膛,刘彻的黑眸一如暮色般迷蒙,依然克制不住般一声声唤着,“络绎,络绎……”
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间,两人的肌.肤都浮泛着细细的汗珠,在交.缠间彼此润湿,又被雨夜浮动的凉气一寸一寸地侵蚀,渐渐冷得哆嗦。
好久,陈络绎才长长叹气,眼前的昏暗随之消失,渐渐睡去,直到日上三竿。
次日雨停,天气极好,昨夜被雨水涤洗了一夜的天幕碧蓝澄明,庄稼丰收,梧桐挺拔。陈络绎与刘彻同陆大嫂道了别,牵着白马并肩往前走。
昨夜的暂时沉沦让她再次陷入迷茫,大概觉得不太好意思,一路低头着走路,半个字也不同刘彻说。
刘彻更是一贯的惜字如金,面无表情,只牵着马走在她身边。
良久,他突然问道:“累不累?”
陈络绎应声抬头,“还好。”
刘彻的目光直视前方,端着一派严肃周正,却冷不丁道:“是昨晚我没有尽力?”
红云迅速地染上她的面颊,连带着耳垂,像只小兽一样去瞪他,一手捏着拳头要去锤他。
手却在半路被刘彻握住,他低头去看她,“这么生气!真的在怪我昨晚没有尽力?”
陈络绎捏着个拳头,脸色红得几乎快烧起来,刘彻轻笑,将她抱到马背上,自己则牵着马走在一旁,“络绎,我们很好。”
陈络绎愣住,不知他的这句话是在表达什么,是提醒她还是提醒自己,若是在提醒她,她是万万都不肯相信的,只去装作听不懂的模样,专心在马背上赏山看水。
走出一段路,眼前又出现一大片粟米田,有几个农妇在弯腰收庄稼,她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把石镰,一手割一把,便收到另一只手里,专注迅速。
陈络绎看得新奇,便去问刘彻:“夫子曾说在民间有男耕女织,可我看这田里的皆是一群阿姐,她们的夫君呢?”
刘彻缓声解释,“砍柴狩猎,缺一不可。”
她在马上欢喜道:“耕田织布,砍柴狩猎,二人齐心,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都不会腻吧!”
刘彻翻身上马,一手拥住她,赞同道:“对,只要二人齐心……”
只要二人齐心,这一辈子做什么事都不会腻。
陈络绎乖乖依在他怀里,“此次出来,我见识了大汉万里锦绣江山,见识了普天之下和乐自足,见识了芸芸众生喜怒哀乐。这是舅舅留给你的兴盛社稷,你护得极好。”她顿了顿,似乎是在鼓足勇气,长吁一口气,方才问道:“刘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示意她问下去。
她却沉默了一阵,刘彻不动声色地揽紧她的腰。
她的唇角抿了抿,眉眼间腾起苦涩,道:“从你当初许我金屋之诺,到后来迎我为妻,再然后废我入长门,可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这是一个疑问,更是一个质问,她从未怨过他什么,以为自己能守回忆过一辈子,可是每次心软时都会有个凄厉的声音在提醒她:陈络绎,只有回忆没有用的,你什么都没有得到,你甚至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刘彻沉默,她背对着他,看不起他的表情,只觉得在等待他回答的这个漫长时间里,心突突地跳得发慌,她既渴望得到答案,又害怕得到答案。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回答我……刘彻,你回答我……”
天上有风卷起一片云,刘彻翻身下马,站在田埂上,朝陈络绎伸出手,她犹豫片刻,将自己的手递过去,借下他的搀扶跳下马来,二人一起站在田埂上。
陈络绎突然后悔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难堪道:“你若不想说,那便……”
“络绎!”话未说完,他便打断,“络绎,”刘彻道:“看着我。”她乖乖抬头。
他沉声道,“承你,娶你,弃你,皆与社稷无关。承你,是因爱你,娶你,是因爱你,弃你……”
他皱眉,面色有些苍白。
陈络绎急切地拽他的袖子,“说啊,弃我是因为什么?”
他隐有痛苦之色,“络绎,你记着前者便可。”
她不理解,却没有再继续追问,只默默地上了马,最终并没能如愿以偿地回到长门,而是重新回到了行宫。
回到行宫天色已晚,刘彻在她床榻上赖着不走,她舟马劳顿,懒得去赶人,自顾自地卧下,不肖片刻,沉沉睡去。
是以次日清晨,天高云淡,阳光透过镂花窗照在陈络绎脸上时,刘彻依然安然无恙地卧在她身侧。
她一夜好眠,嘤咛了一声,刘彻便伸手将她从床边抱到床里,撑着头侧身看着她。
她一睁开眼便看见他一派清明的眼眸,整个身子就往里滚,边滚边道:“你醒了?”她爬起来缩到墙角,神色郁结地拧被角,刘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被他看得心里发慌,作势要下床,却被他拦住,“络绎,我们是夫妻。”
砰,陈络绎一头撞上旁边的朱砂柱子,龇牙摆手道:“不是了!”
刘彻的眼神黯了一黯,一时间,朱帘内静默许久,朱帘外蝉声争鸣。
他伸手去帮她揉额头上的包,声音萦绕在她耳旁,道:“拜过高堂天地,行过夫妻之礼。络绎,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夫妻。”
陈络绎一只手扶上前额,这种时候,她是跟和他争辩还是该附和他这种想法,脑海里似乎有一场对白,一个是吃过苦头,清醒的她,一个是尝了甜头,痴迷的她。
清醒的她道:“失去了就是失去了,舍弃了就是舍弃了,失去的不能再奢求,不能把舍弃的重新捡回来。”
痴迷的她道:“络绎,你还喜欢他,只要你还喜欢他,有些事会不会容易忘记些?”
她被两个声音吵得头昏脑胀,心尖跟着疼得厉害,眼前有些发昏,自顾自地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去给自己到了杯茶,茶已凉透,一口饮下去,腹中发痛,头脑却被激得清明起来,记起自己终归是要回去的,从此两人再无会面之时,便不欲同他争辩这个。
回头再看刘彻,见他依旧用手撑着头看她,缓声道:“络绎,上来!”
她把茶盏轻轻放下,裹紧亵衣,摇头:“不了,收拾一下该回去了。你若担心,就派个人送我。”
刘彻平平淡淡道,简单两个字竟是难得的拒绝她,“不行。”
她疑惑地看着他,刘彻见状,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不准回去。”
陈络绎欲哭无泪道:“凭什么!你之前说好让我回去的!”
自她偷溜出来遇到刘彻,很多时候她都收敛着性子,虽也活泼好动,却远不及以前那样无法无天。这算是头一次再露出那个爱娇纵爱同他计较顶嘴的小性子。
刘彻看着她,突然就笑了,他的笑不同于旁人,他只爱弯弯嘴角,笑意却清晰地浮在眼里。
陈络绎见他在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刘彻起身,同样只着素色亵衣,缓步朝她走来,他走一步,陈络绎就退一步,终于退到偏殿的折屏上,退无可退。
刘彻低头看她,冷不丁地问道:“不可以反悔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