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看完了《纽约客》和《台北人》,好像还在看同一本书。两本书某种意义上是相同的,同为繁华的异乡,一群失意的流浪者在孤独地等待死亡的结局。纽约是被繁华所吞噬,而台北则是被回忆和过去吞噬。台北像是那些流浪者高仿的故乡,还是那一群一同逃难来的老乡,还是一样的公馆,舞厅 ,麻将桌。但是揭开极为相似的表面,身处依然是陌生不同的地方。里面一片小说的标题很贴切地能表达这样一种感觉,恰似”游园惊梦”。手中的翡翠戒指一转,枕边睡的又是哪个新人,公馆门前可还有车马往复。过去终究是遗落在南京城里了。
主题已经在《纽约客》里细细写过了,我现在想写写白先勇下笔最深刻的一个形象--舞女。
其实白先勇写没落的官太太更多,但是官太太多了一些养尊处优,残留着更多旧时的富贵气,那些沧海桑田的变幻感减弱了。舞女是完全不一样的。风尘女子与生俱来的游离感,再加上物是人非后“门前冷落鞍马稀”的落差,还有什么更好承载“台北人”这个复杂象征的载体呢?
“尹雪艳着实迷人。但谁也没能道出她真正迷人的地方。尹雪艳从来不爱搽胭抹粉,有时最多在嘴唇上点着些似有似无的蜜丝佛陀;尹雪艳也不爱穿红戴绿,天时炎热,一个夏天,她都浑身银白,净扮得了不得。不错,尹雪艳是有一身雪白的肌肤,细挑的身材,容长的脸蛋儿配着一副俏丽恬静的眉眼子,但是这些都不是尹雪艳出奇的地方。见过尹雪艳的人都这么说,也不知是何道理,无论尹雪艳一举手、一投足,总有一份世人不及的风情。别人伸个腰、蹙一下眉,难看,但是尹雪艳做起来,却又别有一番妩媚了。尹雪艳也不多言、不多语,紧要的场合插上几句苏州腔的上海话,又中听、又熨帖。有些荷包不足的舞客,攀不上叫尹雪艳的台子,但是他们却去百乐门坐坐,观观尹雪艳的风采,听她讲几句吴侬软语,心里也是舒服的。尹雪艳在舞池子里,微仰着头,轻摆着腰,一径是那么不慌不忙地起舞着;即使跳着快狐步,尹雪艳从来也没有失过分寸,仍旧显得那么从容,那么轻盈,像一球随风飘荡的柳絮,脚下没有扎根似的。尹雪艳有她自己的旋律。尹雪艳有她自己的拍子。绝不因外界的迁异,影响到她的均衡。”
每个男人心里都有这么一个形象,那个也许就是内心深处那个渴望出走的自己。这样的“尹雪艳”魅力便在于不受掌控的危险感。愈发强势的男人愈疯狂地迷恋那些会摧毁自己的危险。如同烽火戏褒姒,将自己绰手可得的繁华烧成烟火取悦一个流浪的风尘女子,是那么的令人上瘾。
白先勇如此勤于描写的这样一个形象,便是将一个令人毁灭的城市的万象,放在一个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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