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怪来也
窗外的笙歌照旧,宽窄不匀、忽高忽低的嗓音儿乱蓬蓬地跳腾不休。
晴儿噤若寒蝉地蜷坐在屋内一角,吃劲绷紧了身子。她将手掌置于耳后,从而延展了耳廓,想在那团嗡嗡鸣振的吵嚷中,收集和分辨来自于户外的异样声响。
如此这般的便过了一忽儿,仿佛也只听见些寻常动静儿。晴儿精神稍稍懈怠,便松弛了腰肢,摊放下手臂,自怜自艾地吁了一口长气。
偏就这么一松,她心里又立马怄了些许怒气,并且由了惯性、专情唯一地迁怒于那个她口中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死人!我整日介在这里担惊受怕,早晚要落下毛病,你也不勤来瞧瞧,满院子里的凶神恶煞,有哪一个是甚么好东西!——呸,连带着你,也不定是个好东西!”
“你可别以为,好歹给我摘了牌子就算了了事,自己就敢四处浪荡得没边没沿儿,明告诉你,你黏上了我,我也就黏上了你,任你跑到海角天边,也甭想跳出晴儿我的手掌心儿!
“劝你一句,把耳朵眼儿采通透给我听好了,你心里要有我,须全都是我,可不能有别人儿,我就能在这儿苦熬着等你,你要是敢狼心狗肺的丢下我,哼,你就该遭,遭那天打雷劈——”
晴儿置身事外云游天涯地数落起那“死人”,正赶到兴头儿,很有些意犹未尽的,却突然间被“啪啪啪”的几声脆响所决然打断。
这“啪啪啪”的偌大动静儿,倒不是铁花生仁儿嘣出了膛,更不是那月朗星稀凭空里头的五雷轰顶,而是晴儿的房门被人猛然砸响。
一听得这拍门声,晴儿的心被吓得猛然一悸。
那门扇外边儿已非清静,果然多了几条人影。借着灯笼望去,原来有两个穿军服的士兵,簇拥着一位倚里歪斜的官长。这三位军爷后面,还跟着老鸨和伙计,以及惶恐不安的六子。
那当官的兵头一脸络腮胡须,穷形尽相,浑身酒气,张口就喷出了一嘴的东北腔,大着舌头瓮声喊叫道:“耶?这屋咋没银(人)呀?”
六子嘻皮涎脸凑上去回道:“禀告军爷,这屋里头的姑娘,今儿上四国饭店出条子去了!”
“嗯?真的!”那军头朝他瞪起了眼珠子。
“真的!千真万确!”六子硬装出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
“装他娘的蒜!别磨叽了,把门打开我瞅瞅!”
“那个什么,这位军爷,我寻摸着,您是头一回来咱这儿,恐怕还不知道,这四国饭店的主顾,我们哪儿敢说个不字,可都不好惹着呐!”
“不好惹?惹你娘个球!”那军官抡起手来,照着六子的窄巴脸蛋子,“啪”的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六子自认为谎扯得比那天上的满月还圆,醒提得比眼前的灯笼还亮,没承想话音刚落,脸上就着了五道儿指印儿,其力道甚大,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原地转圈儿。
那军官接着使横大骂道:“嚯!呼你巴掌都是轻的,老子该一枪崩了你!……小瘪犊子,什么他娘的四国饭店!你净给我整那花花景儿……我就真真儿的,看见有条小细胳膊儿打这旮窗户里边儿伸出来……啊!你当我老眼昏花呀,是不?……啊!你是不是当我傻?……”
“哎,那个谁,你过来!”军官突然向身后摆出一条胳膊,招呼老鸨上前。
那老鸨的脸色正青一阵白一阵,闻声惊了老大一身哆嗦,却又无计可施,连忙将双手护脸,防备着他再来那么一下,满面堆笑地扭腰过来。
那军官胳膊搭上老鸨的肩膀,口气熏天地说道:“哎,你个老娘们,可是你跟我说的啊,你们的姑娘,一个不落下,都出来伺候……怎么我就偏偏,偏偏看见一个翘班儿的,胆敢赖在屋里,不肯出来接大爷们的客?……嗯?我得好好瞅瞅,这是哪一位国色天香?……嘿嘿,看完了,老子还得试试身上的家伙,哈哈哈!”他粗鄙不堪地浪笑起来,两个兵丁一起附和着嘿嘿直乐。
这阵无耻的浪笑竟把久经沙场的老鸨唬得战战兢兢,涂粉的脸上霎时结了一层白霜,后脊梁冷汗直冒。
到了这份儿上,谁也没胆量再解释什么,只好眼睁睁地瞧着那两个兵丁继续拍打门扇。屋子里面却仍旧没有声息,军官实在不耐烦,左右搪开两个兵,运足蛮力,飞起一脚踹开了门,门闩溅落铃铛作响,军官闯了进去,无人再敢上前阻拦。
两个兵匪跟着进屋,翻床倒柜地一通乱搜,不一时,躲无可躲最终蹩到几案下面的晴儿生生被揪了出来,带到军官面前。
军官双眼色眯眯审视过去,只见晴儿容颜俏丽异常,一双含怒的杏眼正射出利光。
“嘿嘿,还真是个美人儿!别瞪老子呀!小心我把你漂亮眼珠子挖出来——哼!还敢诓老子,敢那什么来着,金蝉脱壳——不是,对!金屋藏娇!”
说着话,他的手也老实不客气地向晴儿脸上摸去。晴儿忙斜颈一躲,竟没摸着。军官嘿嘿淫笑,一双醉眼死死盯了晴儿:“好呀,好!难得!娘了个腿儿,老子好的就是这个口儿!”
老鸨终于是抻不住了,硬了头皮上前向军官耳语道:“军爷,我哪儿敢哄您,很您说句实话,她已经算不得我园子里的姑娘,让人赎了身呀,只是暂住这里几天,马上就摘牌子走人啦!军爷,您大人有大量,我们这行当,也有自己个儿的规矩不是吗,求您就担待担待些!”
“规矩?什么他妈狗屁规矩,老子才不吃这一套!滚,全他妈给老子滚出去,老子要跟小美人儿逍遥快活!”
两个手下得令,将老鸨和伙计往外猛搡,待到出了门,好歹把踹坏的门扇掩上,一边儿一个站定在门口把守着。
门扇里面,那军官亟不可待将晴儿一把搂过,粗野地推倒在床上,进而胡乱撕扯起晴儿的衣裳。晴儿撕心大叫,奋力挣扎,却形单力薄,无计脱逃。
那门外廊上的老鸨急得没法儿,像热锅上的蚂蚁,便隔着窗子无奈地喊道:“晴儿呀,你就担待些,好歹撑下了这一出儿,回头,我,我跟图公子负荆请罪去!”
历经一番短暂抗争,晴儿已然精疲力竭,衣不遮体,只剩了一方肚兜遮掩前胸,她鬓发纷乱,木然地仰卧在床榻之上。
跪在床上的军官见晴儿忽然不再反抗,便腾出手开始褪去自己的衣裤。却未曾留意那晴儿将手臂伸进枕下,从里面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剪刀,猛然折起身,将刀尖抵住了军官的脖子。
刀锋的寒意将军官的酒顿时吓醒了大半,一时僵化在那里。
恰巧此时,那老鸨又开始带着哭腔胡乱地絮叨起来:“老天爷呀!惹不起的军爷,我们这天香园,姑娘有一大把,您就非看上了这一个吃不着的?随您的便吧,可别受了委屈,您若是不满意,尽可以把我们偌大一园子拆了,老的少的人都宰了,一个赎了身的姑娘又算得什么,要我们大家伙对她感恩戴德……”
晴儿闻言移念,竟又将手腕一转,将剪刀对准了自己白皙的脖颈。
军官下意识地张手要抢夺凶器。晴儿腿上极力蹬踹着,将身子移至床内,发狠说道:“别动!动了我就把血喷到你身上!回头,保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好好想想,你的狗命,可比我的贱身子值钱?”
军官愣怔一下,一时无着。与晴儿互相对峙了一会儿,只好意兴阑珊地下了床。随后提上裤子,望着那床里握着剪刀的苦主儿,悻悻地叹骂道:
“姥姥的,还他妈是个烈性女子,老子待见,嗯,特别待见!你叫什么来着?晴儿,是不是?你千万别动手,今天老子不想见血,也不想搅了兄弟们的兴致。行,行,行……”
他咬了牙一连说了七八个“行”字,接着又撂话道:“那成,既然这样,你也把老子看清楚喽,记牢靠些,咱们那个青山不改,绿,绿…他娘的!后会有期,后会有期!”说完竟转身出门,带了兵丁径自下了楼去,向楼梯上下听见动静围来看热闹的一群人仿若无事地摇着手。
晴儿手中仍旧紧握着那把剪刀,衣不遮体,披头散发,面色苍白,满脸尽是泪痕。
老鸨一众人冲进房内,忙着披衣解劝,连连抚慰。
晴儿一时呆滞失神,隔了不多会儿,终于绷不住气儿,破开嗓子,猛地一下哭出了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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