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河紫现在可谓是天昏地暗。自己在门口被不明人士捂住嘴巴,还眼前一黑,此刻弱小可怜又无助被他们扛着带下山坡。
被运到半路车河紫才猛然想起,在云端冒迭有时会举办关于人类文明习俗的讲座,他说过人类有一种增加自己筹码的技能叫做“绑架”,使用此招后就可以向被绑架者的亲属提各种无理要求,但要随时承担计划败露,或者目标逃走而翻盘的风险。
虽然车河紫知道这是坏事,可此刻她突然激动起来,自己来到人间第一天就被绑架了!如此殊荣她真的消受得起吗?她甚至开始替绑架她的人担心,自己在人间无依无靠,不会有什么人冒险过来救她,更不会支付高昂的赎金,绑匪知道真相后要是失望伤心该怎么办?
很快剧烈的颠簸停下,她似乎被送进了一个密闭空间,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接着她眼前重现光明,嘴巴里的异物也被除去,她现在在一辆豪华轿车里——当然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在自己身边绑架自己的黑衣大汉们正襟危坐,姿势在车河紫眼里拘谨地可爱。她又看向对面,只见一位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拿着折扇挡住脸,此刻发出得意的大笑。
“哈哈哈!若歌小姐姐,请别怪在下如此无礼。要怪也怪上次你说了气话,说除了绑架不然你不会见我的面。在下在此先陪个不是,可来都来了,这下你总该无话可说了吧?”
说罢少年合上折扇。而在见到车河紫的那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住了。
“这谁啊?”他问黑衣男子们。
“您说的目标。”他们回答。
“我说把若歌绑来!那个扎着蝴蝶结,黑色马尾辫,总是穿着牛仔裤的女孩若歌!”少年有些气馁地嚷道。
“可您看……”黑衣人为难地指指车河紫,此刻的车河紫的确带着蝴蝶结,扎着黑色马尾,穿着牛仔裤。而且车河紫知道这其实还是取竹的装束,这实在是太巧了。
“还真的一模一样。怪我没有说清楚。”仔细打量车河紫一番后少年也只好接受现实。
“抱歉少爷,弄错了目标。”黑衣男子们低头道歉。
“没事。你们这些保镖刚入职就陪我胡闹,我还得感谢你们呢。”林下笑着摇头。
而车河紫则全程傻笑着目睹眼前的一切,中途还不忘环顾四周探索车里面的新奇玩意。
“抱歉姑娘,”少年连忙向车河紫道歉,“这一切都是误会。赔偿什么的你可以尽管提,在下为这次不愉快的经历向你谢罪。”
“没关系,我觉得很有趣。”车河紫心满意足地摆摆手。这时有人在敲车窗。摇下窗户后,外面的正是少年、维维安与布拉克。
“原来是林下啊。”少年见状也松了口气,“不进屋坐坐么,你和若歌的关系还是那么尴尬呢。”
“哈……还是你懂我。”林下用折扇敲敲脑袋,“因为女孩子惊慌失措的样子会很可爱,所以这次打算试试用绑架的方法邀请她过来玩,不是有那个吊桥效应嘛。但好像抓错了人?”
“你这样她只会更烦你吧?”维维安捂住嘴笑,“你这个出身和性格多少女孩子想追你,你就盯着我们家若歌不放。”
“没办法,在下对唾手可得的东西不感兴趣。”林下接着看向车内的那位好奇宝宝,“这位姑娘是?”
“她叫取竹,原本住在湖边,今天来家里做客。”少年说。
“诶,小伙子又撩上一个姑娘啊,有若歌这个大美女陪在你身边还不满足?”林下笑出来,一边欣赏少年羞红脸的模样,伸手和维维安击掌。
“好啦好啦言归正传。”林下清清嗓子开门下车,毕恭毕敬行礼,给少年他们递上精致的信封。
“这是?”少年奇怪道。平日林下来这边无非为了两件事情——找借口接近若歌疯狂献殷勤,或者随口编个借口拉着男孩们出去疯,见到他这么正式反倒让人浑身不舒服。
“这是请柬。明天正好是寒舍落成一百五十周年纪念,届时还请大家多多关照。至于伙食和住宿嘛,那完全不用担心。”林下笑着鞠躬。
维维安听罢振臂欢呼,少年却担忧地笑道:“今早若歌她刚和我通过电话,虽然说好昨天到家,可计划有变,她……这周是回不来了。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大不了下次再单独给她补回来!在下最不怕的就是等待,替我向她问好,让她在那边安心调研!”林下毫不介意地仰天大笑。
“你对她真是一心一意啊……”少年哭笑不得。
“不过真让人嫉妒啊,明明在下也给了若歌我的号码,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打给我?”林下凑到少年身边嘟囔。
“你是说上次那个名片?”少年有些心虚地往后退,“我……我下次倒若歌房间垃圾时会注意的。”
“哈?你居然还能随意进出人家闺房?这……这真是岂……”林下的重点立刻被吸引走,这个言行夸张的少年似乎因为气愤而满脸通红。
“岂……岂有此理?”吓坏了的少年接茬道。
“岂不美哉!”林下接过保镖递来的纸巾堵住鼻血,“快说说,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开个价吧!你的情报我按字数买下来!”
少年听罢被逗得直不起腰。
“这人没救了……”维维安也在一旁笑着叹气。
“虽然很想留下来玩,可最近家里事情很多。父母最近在外出差,宴会都得我来办。”闹够了的林下遗憾地解释道。
“他们还是那么忙,之前中元节也只回来了一天就走了。”少年替林下惋惜。
“老样子呗。反正也习惯了。”林下无所谓地笑笑。
这时他发现车河紫还坐在车上,不动声色盯着他们看,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容。
林下连忙摸出手帕擦拭嘴角:“抱歉抱歉,下次我注意。”
“你脸上没有东西。我只是觉得你们开口说话的样子……真的好幸福呀。”车河紫撑着脑袋笑道。
男孩们不明所以。
“时间紧迫,那我就先告辞了。树林里的事情这次也拜托你们了。”林下说完使使眼色,塞给少年一个蓝色的方形包裹,上车离去。
维维安嚼着林下送的糖果与少年挥手道别。
回屋后少年与维维安开始张罗着给车河紫准备新住所。
从走廊进去后是客厅,右边是窗台,左边的房门依次是少年,维维安,若歌与布拉克的房间,之后还有很多空房,里面的家具也一应俱全,完全能让车河紫生活。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备用房间,你来解释吧。”维维安用手肘戳戳少年。
少年摸着后脑笑道:“城里不是旅游业发达嘛,经常会有一些旅客迷路到这边,我就带客人们回来和他们聊聊天,提供食宿,再送回城里。原本只是出于热情带旅客们回来,结果渐渐就变成了口碑很好的民宿。”
“然后再一分钱不要地放走他们。”维维安打抱不平。
“旅客只要给小费你还不是每次都收,还背着我悄悄拿钱。”少年叹气,“不过很幸运,每次接待的都是善良的人,大家总能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虽然听不懂他们口中“钱”是什么意思,但车河紫环顾四周,名叫布拉克的大叔在木质客厅里翻着杂志品尝咖啡,屋顶的电风扇缓缓转着,窗台的花草挂满水珠怒放,阳光透过玻璃窗的树梢滴落下来。
的确是一个温馨的地方。和云端世界完全不一样,却一样地让人安心。
“顺带一提,隔壁是若歌的房间。你最好不要乱进去。”在少年去后院拿晒好的被子给车河紫时,维维安这么说。
“之前林下也提到过,她是谁啊?”车河紫的好奇心前所未有地快乐。
“她算是是大叔的养女,最近在外地进修学习。这可就说来话长了!”维维安说罢悄悄瞟了一眼布拉克的反应。大叔正背对着他们在桌前填数独,多半是没听到,“在五年前的一天她衣衫褴褛出现在我们家门口,那时还是大冬天诶!她连鞋子都没有,身上还有奇怪的纹身,我们看她可怜就收留了她,但布拉克似乎出于某种原因,居然打通各种关系把她留在了家里,而没送去福利院!而且那时候她真的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就像一个野兽,我那个本家甚至有一次差点被她吃掉!呃,我是说字面意义上的吃掉。啊时间过得真快,现在她可是这里有名的美女呢。”
车河紫的脸色变了。不仅是因为这段话信息量太大,而是布拉克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维维安身后。
“小鬼,”粗糙硕大的手按在维维安头顶搓着,“我应该和你说过,别总是说别人闲话。你也要我督促你改掉这个毛病。”
“好好好,我认输。”
说罢维维安苦着脸走到一旁,默默做起俯卧撑。
“明天有什么需要从家里带的行李么?我可以帮你拿。”布拉克低头问。隔着厚厚的眼镜根本看不出他的眼神。
“好……好高啊……”车河紫仰头,心里犯怵,连忙回答没有。
“你先坐一会。我给你准备饮料。”布拉克说罢返回厨房。车河紫之前就觉得咖啡的味道闻起来很苦,本想说自己不喜欢苦味饮料,可看见布拉克的背影她又吓得把话咽回去。
很快少年从后院搬来被褥,车河紫与维维安也上去帮忙,三人努力之下崭新的房间很快布置完毕。回到客厅车河紫这才想起布拉克大叔还为自己准备了饮料,心里发愁该怎么把一整杯苦咖啡灌下肚。
而桌上却放着一杯香草奶昔,上面浮着几块棉花糖。
车河紫看着大叔,眼冒金光。喝完她脸满是幸福的红晕。
“今天天气很好,不如等会我们出去干活吧?”少年提议,拿出之前林下交付的方形包裹,“这次多收集些,或许基金会能给我们些好东西,顺便把林下交给咱的包裹给送去。”
维维安赞同。
“你也一起来吧,我们还能采些浆果和蘑菇当晚饭!”面对少年的邀请车河紫当然不会拒绝。
和布拉克打过招呼后三人背上背包出门,离开山坡后径直朝远离市区的郊外走去。
周遭的树木逐渐茂盛,清脆的鸟鸣响彻耳畔,不消一会周围已是绿树成荫。路上少年与维维安说着车河紫听不懂的话,什么“基金会的事情”,“不需要特殊装备”,车河紫强忍好奇,因为周遭实在是有太多新奇的事物,她恨不得把路过的一花一叶都收入囊中好好观赏,现在实在是忙不过来。
不知走了多久,在前面探路的维维安剥开灌木,一片空地赫然显现,而更让车河紫合不拢嘴的是这里满是生锈的新奇玩意——她从未见过,也叫不出名称的新奇玩意:高高的摩天轮虽然破败却屹立不倒,色彩斑驳的旋转木马吱呀作响,摇摇欲坠的过山车轨道长满杂草。这在她眼中宛若天堂。
“你是第一次来么?”少年察觉出车河紫的异样,“这是一个废弃的游乐场。很久以前就废弃了,早到镇上都找不到关于它的记载。这里地处偏僻,还有闹鬼的传闻,平日都没人来。”
“那是什么!”车河紫拉拉少年袖子指指不远处。
“那是碰碰车。坐在上面可以撞来撞去,很有意思。”
“那个呢那个呢!”少女又指指对面。
“那是海盗船,像钟摆一样晃动,就像坐在船上一样。嗯……是我的克星。”少年一直耐心地解释。
“你们打算聊到明天嘛?我已经开工了!”不远处维维安喊道,“据说这里可在闹鬼呢,再这么聊下去连鬼都来了。”
“来了来了!”少年回应。
“你们说的工作……究竟是什么?”车河紫很好奇。
“我们受到别人的邀请,帮助他们收集东西。你看,就是那些。”少年说罢指指废弃游乐场,只见在阳光下零星闪烁着光点,不仔细看很难察觉。
“这些就是我们要搜集的东西。这是一种很稀有的能源,我们称呼它们为‘以灵’。”
“以灵?”车河紫细细品味着,“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就是一种特殊的木炭或矿物,能够发电发热?”
“就是这个意思!但它比木炭效率高多了。”少年为车河紫出色的理解能力感到惊讶。
“最近能源这种东西越来越宝贵了。我听说很多地方都因为能源问题大打出手!这世界要疯了。”维维安在不远处抱怨。
少年带车河紫来到发着金光的地方。
“这种物质是我们这的特产,而且会定期出现在郊外。把它们收集起来,再转送到市区里的反应堆,只要很少一点就能保证源源不断的能量。市里面有个基金会专门负责这个,我们采集的也只是很少一部分。”少年解释道,一边伸出手抹去灰尘,他轻轻吹气,发光的粉末状物质落入掌心。
“大家都这么做的么?”车河紫脑中浮现出数百人趴在游乐场地上刨以灵的场景。
“其实……如果是普通人,哪怕是呼出的气息接触到以灵,就会导致以灵剧烈衰变消失,更别说徒手接触了。人工采集或合成以灵需要很复杂的设备与程序。”少年把以灵装入瓶中。
“那你们……”
“似乎只有我和维维安可以徒手接触以灵,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所以基金会委托我们帮助搜集以灵,据说采集效率提升了好多呢。”少年说到这里自豪起来。
等他说完,发现车河紫已经默默退到数米开外。
“那我……我还是别给你们添乱了。”车河紫环顾四周,只见一棵树上长满野果。
“这个果子我那边也有!我摘下来给你们吃!”急于帮忙的车河紫来到树下,摩拳擦掌开始爬树。
“你等等!那树太高了,我等会用竹竿把果子打下来!”少年一时抽不开身。
“你们快来接啊!”而车河紫已经蹿上树顶,摘下个野果在衣服上抹抹就塞进嘴里,“味道很甜,我给你们扔下去!”
树下少年高喊着“注意安全”赶来,车河紫倒是悠然自得,往没人的地方扔下去不少果子后,她干脆找了个结实的树杈坐下,吃着战利品,一边居高临下欣赏风景。
游乐场的边缘也是树海,树海的尽头是湖泊。车河紫看不到湖泊的尽头,尽管她知道自己就是从湖对岸来的。
艮明厥,巽太阴,焚风,还有云端的大家,他们都和真正的取竹相处如何?在得知自己擅作主张跑到外界,大伙会生自己的气么?要是艮明厥他们担心自己怎么办?
还有……外面的世界这么漂亮,要是他们也能出来看看就好了。
风撩起她的长发,她把野果咬在嘴中,望着远方想入非非。
这时她的目光注意到了什么东西。
在树海的簇拥下,一个小小的塔状建筑露出尖顶,宛如湖水退潮时才会显现的暗礁。
“原来还有人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啊。”车河紫心想。
“喂!取竹!差不多该下来了!”男孩们围在树下高喊。
车河紫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在喊自己。如梦初醒的女孩开始利落地往下爬,在云端焚风从小就教自己爬树,“因为树就在那里”也是焚风告诉她的至理名言。得益于此,爬树可是她的强项。
就在她踩着树杈往下时,几片闪亮的碎屑在她身旁漂浮。车河紫连忙屏住呼吸,生怕将这些珍贵的资源化为乌有。而就在这愣神的空档,周遭突然狂风大作,车河紫下意识抓紧树枝,灰尘与树叶让她睁不开眼。
这时她看见不远处有人影闪过,在树丛间来去自如,身轻如燕,完全不似常人所为。车河紫以为是自己被风沙迷眼出现幻觉,可待定睛一看——
那居然是位灰发少女,面色阴沉,满脸杀气,身上布满奇异的花纹。而就在车河紫看向她时,对方也恰好与她对视!
而下一刻,恐惧本能地席卷心头,四肢不听使唤。
女孩下意识想稳住身体,却不想脚下一软,从高处跌落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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