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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78期“忍”专题活动。
北京的冬天总是干冷干冷的。天空呈现出一种铅灰样的色彩,微弱的光从云层中射了下来,照在城里的小巷里面,院子有颗枣树,叶子早已掉光,只剩光秃秃的枝丫茫然地指向天空。偶尔一阵寒风吹过,卷来一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翻滚向远处。
青灰色的屋檐,上面是一层白色的霜,泛着冷气。我总觉得这种日子了无生趣,不过就是熬着吧,熬到身上有一点点积蓄,就可以返回家乡了。
我想得有点出神,这日子真的没什么意思。
我打来水细细地把脸洗干净,再是擦上脖子。这时隔壁传来咳嗽声,那是花婆子的声音,她年事已高,每天都咳,严重的时候像是肺都要咳出来了一样;然后听到的就是破自行车压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那是隔壁的老头每天出门去喝豆浆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狗叫的声音。
我在等,等鸽子,它们是最近才从这边飞过的,它们就像命运送给我的惊喜一样,让我每天的生活多了一点期待。远远地听到一串悦耳的哨音传来,我知道过一下我就能看到一大群鸽子将从这个院子的上空飞过。
我仰起头,在心里默地数,一、二、三.......四十九,等数到这个数的时候,鸽子差不多就要从这边飞过去了。
我仰起脖子,抬眼看着铅灰色的天空,静静地等待那一群可爱的小生灵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翩翩飞过。有的时候运气比较好,你还能看得清它们尖尖的红嘴和爪子,以及胸脯上软软的毛。
我喜欢它们,羡慕它们自由,它们可以快活的在从天上飞过去。我知道它们每天要去的地方,它们要去广场,给游客观赏,游客们会买鸽粮给它们投喂。
我有一天也要离开这四角的天空。
但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都没有新鲜的味道。
我照例在等鸽子飞过,鸽子也如约而来,我想它们是守信用的,它们可能也知道我在等它们。
“噢哦!噢哦!”一阵啪哒、啪哒的脚步声追着鸽子不断地吼叫,声音像破鼓一样传出老远。“臭鸽子,吵死了,不要从这边飞,我讨厌你们。”
我把头从门口伸出去看了眼,一个小屁孩,黑瘦黑瘦的,他在驱赶它们。
于是我的生活又多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生活仿佛更有趣了点。
过了没有多久,一个啪哒、啪哒的声音,变成了两个,这个黑瘦的青年身边又多了一个白白净净的青年,他们一起跑一起看鸽子,也不再赶鸽子了。但是跑得更勤快了,每天早上、傍晚都能见到他们追赶鸽子的身影,只要鸽子出现,他们俩都跟在鸽子后面。
有一回,我实在没有忍住,问他俩:“你们这是干什么,天天都追着鸽子跑。”
“我的鸽子丢了,丢了七只了,再丢下去,就不能跟我叔叔交差了,我好不容易来到北京,要是没有鸽子,我肯定会被赶回去。”
“我是陪他来的,他丢了鸽子,我帮他一起找。”
他俩喘着粗气,回我。
我招招手,让他们快去追,“应该是找不到了,你们也休息下,追它们也可能找不到丢失的鸽子。”
他们仍然每天都来追鸽子,我也会探出头问下,“鸽子找到了吗?”
“没找到。”
“鸽子还少吗?”
“还少?”
是谁会去偷鸽子,我每天张望着天空,看着越来越小的鸽群。也从客人那里打听有没有见到他们的鸽子。
但是来这里的每个男人都说没有见过有谁在鸽子。
直到,有一天,中午的时候,天很低,霜风刮着人的脸,把人的鼻子刮得通红。我正烧水准备做午饭时,门口传来一阵沉闷的敲门声,打开那扇掉了漆的木门,门口出现的是行健和米箩那两张流着清鼻涕的脸。
他们脸上带着窃喜与雀跃的神情,一见到我就抬起胳膊把鼻涕擦了一把,顺带还往我胸上凑,我一手一个把他们的脸推开,有点不开心。
“饭点来干什么?”
“你看。”他们神神秘秘地打开一个袋子。
“鸽子,还两只。原来你们就是那两个偷鸽子 人。”
“不是,这两只鸽子是冻死的。你帮我们做下,鸽子吃了大补,我们一起吃。”
鸽子熟了,散发出奇香,我却仿佛听见了鸽子的咕咕声,无法下筷子。
“你们以后千万别打这鸽子的主意了,鸽子少太多了,那个年轻人已经快交不了差了,要是没了差事,他熬不过这个冬天。”
我很想去告诉那两个青年,鸽子是行健和米箩偷的。
看着自己这破败的小院和空荡荡的房子,我还是抿紧了嘴。我要攒钱回家乡,要是招惹到他们,也会给我带来麻烦,我孤身一人,还是忍忍吧。
天气越来越冷了,冷风刮得越来越紧,大家都紧闭大门。但是鸽子还是每天都要去广场。最近应该没少鸽子了吧!
但是没有多久,行健和米箩又带了四只冻死的鸽子来。
我有点不开心。
“你们怎么又搞了这么多鸽子来,鸽子有羽毛,又关起来了,怎么就经常冻死?”
行健嘿嘿一笑:“我自有办法,想要吃鸽子了,晚上吃饭,我就叫上他们一起喝点小酒。这小酒一下肚,那两个人都睡得像猪一样。我再悄悄把鸽子从笼子里抓出来。第二天早上,鸽子保准就冻死了。这可不是我用弹弓打的,这些鸽子冻死了,可是他们自己送给我的。”
“用弹弓,以前那些丢失的鸽子是你们打的。”
“那是”米箩洋洋得意:“我打弹弓的手艺可是从小练到大的,一打一个准,麻雀我都能打到,何况是鸽子。”
我看着他们的脸,突然觉得他们真丑,默默陪他们做好鸽子肉。行健和米箩吃得很开心,油花粘满了他们的嘴,我看着看着,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们不是在吃鸽子,他们在吃的是人,吃一个男孩在这里的活路,总有一天,自己也有可能像这样被人吃掉,可能是他们,也可能是别人。
天越来越冷了,鸽子依然每天飞来飞回。
我决定离开,回到自己的家乡。
在一个出太阳的冬日,我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掩好房门。转身向胡同深处走去,走了十来米,我又转头回看了一眼我住了几年的那间屋子,那间盛满了我所有喜怒哀惧的屋子。
正当我扭头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看到行健和米箩两个人又拎着那个口袋来了。
他们拍了很久的门,没有人出来,他们推门进去,发现我已经走了,只好垂头丧气地向来时的路走了。
风刮过,卷来一片枯叶,快下雪了,希望鸽子一只不少地度过这个寒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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