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

      又是一年中秋时，当斜阳从西天落下去后不久，一轮明月就从东边的林稍慢慢爬升上来，这时的山村刚刚拉上黑色的帘子将欲睡去。

      搬一小凳，一杯花茶，独坐院外享受自然赐予的祥和与天籁，感觉这世间除了我便只有这轮明月。

        月亮刚升起时所有的事物都是朦胧的，像幕布后面的皮影，风摇动远端的树稍，给人诡异的幻象。随着月亮渐渐爬近中天，对面山上的村落和树木开始清晰可辨，不时有夜鸟悄无声息的从某处飞起又快速向山崖坠去，偶尔的惊啼引发狗吠阵阵。

        四周是大大小小的稻田，刚收割完稻谷后留下一茬茬谷桩在水中突兀地立着，青蛙靠着谷桩高声的鸣叫，先是一个角落，然后是一整块稻田，最后远远近近都欢唱起来；仿佛它们也知道这皎洁的月色不可浪费。

        山中月虽没有海上明月的壮阔，亦无大漠边关月的孤高，却有“深秋寒夜银河静，月明深院中庭”的恬静。金桂暗影，幽香浮动，身后是朝夕相处的家人，脚下是养我的厚土，此情此景，赏月的心境充溢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祈愿。

        依稀记得是八几年，依稀也是这样的皎月，那时候我约摸七八岁，土地下户还不久，家家户户的仓里都没有多余的存粮，村民们总是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年少的我与其说赏月还不如说是等待母亲收工回来。那时的月是玩伴，是可以说心里话的好友。

        儿时的山月只有中秋节那日最圆最美丽。爷爷会在开饭前院坝中央放一小方桌，上面置一碗散酒，几块圆月似的芝麻饼，然后开始念念有词，大意是什么我却从来没有问过，只是牢牢记住了芝麻饼的香甜，这也许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美味的月饼；而那时的月更是我见过的最无暇的圆月，以至于许多年后想起那些年的中秋月夜场景时仍然满是怀念，虽然清贫，却一家其乐融融。

        现在生活改善了，再也用不着早出晚归，人们饭后都泡在无聊且昂长的泡沫剧里，再也没有闲心搬几张凳子在月下家长里短，谈天说地。山还是那些山，月同是那轮月，只是赏月的人愈来愈少。很庆幸庭外有这么一株桂花树，使我在赏月的时候总觉得有一位花仙也在陪我共赏。

        月过中天，寒意渐浓。父母催促了几次便睡去，不知什么时候老黄狗出来默默地趴在我身后，杯中的茶早已见底。这时候的村庄安静极了，就连青蛙仿佛也疲倦睡去。尽管仍有些恋恋不舍，我还是搬起凳子向屋里走去。月色更皎洁了，它透过窗户移到我床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银纱；整间屋子在明与暗的协调下朦胧着，教人由然生出隔世之感。

        今夜，月光是最醇的酒，是隔世的乡愁。今夜就让我裹着月色入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