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妈妈我想吃肉”
“哦”
“妈妈我想吃肉”
“我听得了”
“妈妈我想吃肉”
“你想吃我不想?”
“妈妈我想吃肉”
“贱嘴的东西,就知道吃”
刘流儿感觉委屈极了,撇起嘴,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氏,灼烁可爱极了,更惹人心疼。
王氏气的红了脸,没说什么,转身抹了把脸就出门了,整整一个白天才回来,手里提着塑料袋,打开三四层报纸,包裹的是一只鸡腿。
2.刘流儿从裤管儿里掏出一个土豆一个小西红柿,偷偷的拿给王氏
“你哪来的这些?”王氏问
“偷的,从爷家偷的”
王氏只是说偷的不好,以后不准再偷,模样却笑嘻嘻的。刘流儿想,笑就是开心,娘开心我也开心,那我还是要偷的。
3.刘流儿恨死太姥了,太姥管着他,哪都不准他去,还掐他的屁股,太姥一只手拽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掐他的屁股,刘流儿就挣脱,太姥拽,刘流儿逃,俩人推搡着,在门口转圈圈,外人看了捂嘴呲笑,刘流儿没了面子,更恨太姥了。
4.刘流儿刚换了身新衣服跑出去玩,东跑西跑踢踢踹踹,一不小心踩到了东院的下水口,半条腿都被污水浸湿了,刘流儿怕挨王氏的骂,就在门口来回踱步,后来还是进屋了,垂着头,不敢说话,王氏只是帮他换了衣服,也没骂他,也没打他,刘流儿心里难受愧疚的很,就去村口找李小儿茬架,抢了李小儿的红薯干,奴役李小儿去摘黑星星(一种很甜的野果子,指甲大小黑色的),李小儿摘了一大把,刘流儿拿了三分之二,自己尝了六个,真是六个,刘流儿数着呢,剩下的拿回家给王氏,回家路上还捡了几个树枝儿,夹在腋下,给娘留着烧火。
5.刘流儿吃馒头,一个就饱了,吃豆沙包,两个就饱了,吃饺子,二十个打底,若是猪肉大葱馅的,那可没个饱,吃了一个钟头了,还说自己没吃好。
6.从前车少,一天也见不得几个车,刘流儿就在马路上玩和稀泥,马路上的土被来往的人踩压的很细,最适合和稀泥,那里平坦空旷太阳足,野狗们也爱躺在那晒太阳,刘流儿和完泥还要去逗逗狗,狗儿们喜欢刘流儿,刘流儿去哪和泥巴,狗们就在哪晒太阳,三三两两的把刘流儿围起来,村里人戏弄刘流儿,说他是狗王,刘流儿反而开心,说:“我是狗大王,那它们就是狗大军。”一天一晃就没了,刘流儿每天都幸福极了。
后来村里修了柏油路,没有最细腻的泥巴玩了。后来大人们突然发现刘流儿该去上学了。后来村里的野狗要么被车扎死了,要么被卖狗肉的偷了,要么被村里的小孩儿拿石头掷瞎,要么偷吃被人家打死打瘸剥皮吃肉。大街上很少见到野狗了,狗大军没了。可村里的狗依旧不少,甚至更多,不过不是野狗,是些品相俊美的宠物狗,它们做发型穿衣服吃专门配置的昂贵狗粮进口的狗罐头,主人为了保证它们爱狗的血统纯正,从不允许它们随意交配,有的还要阉割呢。
7.刘流儿很早就上学了,家里人忙着干活儿养家,没人带刘流儿,一直上到内家幼儿园倒闭,刘流儿就又换了一家,这次的幼儿园还教跳舞,每天拉筋压腿劈叉下腰的,压腿特别疼,总是有人被老师压哭,刘流儿不哭,连眼睛都不眨,这有什么的,简直小打小闹,刘流儿心想。
印象里老师没教过什么舞蹈,就是练练基本功,偶尔老师开心了会放上音乐自顾自的舞蹈,大家在后面模仿,刘流儿一看,这不就是扭屁股么,谁还不会扭屁股,就不学了。刘流儿又换了一家幼儿园,这一回是家里的原因,新换的幼儿园车接车送不用家长来回麻烦了,一起坐车的小孩儿在吃奶片儿,吃的满嘴都是口水,刘流儿也想吃,又不好意思要,就跟旁边的女生说:“瞧他吃的内个埋汰样儿”,话毕还翻个白眼。
刘流儿成了幼儿园里的小明星了,大家都喜欢刘流儿,老师夸他聪明,说他是个小机灵鬼儿,东西教一遍就会了。能不会么,幼儿园里的东西刘流儿都学过三遍了,有时老师讲的差了,刘流儿还要指出来呢。小朋友们也喜欢刘流儿,刘流儿总有新鲜的游戏教他们玩,并且从不尿床,这一点特别成熟,是小朋友们崇拜刘流儿的主要原因。其实刘流儿也不知道自己成了小明星了,只知道小朋友都抢着跟他玩,这还是从王氏嘴里听的呢,老师跟王氏说刘流儿是班里的小明星,老师管不听的小朋友,刘流儿说话就好使,大家都心甘情愿的听刘流儿的吩咐,老师向王氏提议,让刘流儿当小班长,跟着老师一起管理班级。后来刘流儿说话少了,也不怎么调皮捣蛋了,王氏问其原因,刘流儿说:“嗨,我不是明星么”,说完就背着手走了,再不多说一个字。后来刘流儿说,自从成了明星之后,他连做梦都不多说废话,生怕有什么不妥,失了明星的派头。
8.刘流儿很开心,觉得自己有福,王氏总说刘流儿的耳垂儿圆润饱满是个福相,不但王氏总夸,旁人见了也夸,说生了个好耳朵,将来就算不是个大富大贵,那也吃喝不愁。刘流儿脚底还有一颗痣,姥爷夸有痣好,能当官!那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清太祖努尔哈赤都是脚底长了痣,不但长还有七颗哩。刘流儿觉得姥爷说的对,他现在就是官,官儿还不小呢,管的了一班的人。想到这,刘流儿就乐了,一乐就想感谢什么,有时候感谢佛祖,有时候感谢菩萨,还有时候感谢上帝,神明要轮着尊敬的,若是冷落了哪个怕是要收了他的福相,说不定连他脚底的痣也要收走呢。
9.刘流儿终于上小学了,刚上了几天就又换了学校,家里人怕班里人太多老师照顾不周全,就花钱托熟人进了一个人少点的学校。其实刘流儿年纪太小,就算托了熟人也不一定能正式上学,只是说让他先跟着学学,还是刘流儿自己争气考了第三,这才正式上了学,上学的第一天,刘流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也顾不得什么派头脸面了,一点也不成熟。许久,旁边的女生给他递了纸巾,帮他抹掉眼泪,还软着声劝他,刘流儿想看看这个女孩长得美不美,可他眼泪停不住,眼睛花花的,看不真亮。后来的小学六年,刘流儿每天都想看这个姑娘,看的入了迷,看的遁了魔,也还是看不够,当然,这是后话。
10.刘流儿跟平辈说话的时候不用敬语,一是那个小地方不兴这个,怕自己搞特殊被被人作践,二是自己也觉得说了没面儿,好似一脸的献媚,若要是挤兑起人来,刘流儿可是一口一个您呀,一口一个请呀的,刘流儿还悟出了知识骂人才有力量,光骂操你妈那就不显功力了,要说点语无伦次莫名其妙的最好再加点专有名词,让受骂人听的云里雾里无法反驳。隔壁的铁蛋儿有次被骂急了,就回骂刘流儿是二货、傻逼。刘流儿也不气,还笑眯眯,文雅极了,真有当官的派头。
11.刘流儿喜欢同桌的内个姑娘,想要送人家花,中午放学摘了一把野花,自己又不好意思送,就拜托一个高年级的姐姐帮忙,课间的时候内个大姐姐把花送到了姑娘手里,姑娘又疑惑又开心又害怕,不知道收是不收,远远观察的刘流儿急了,跑过去要把花硬塞在姑娘手里,姑娘一惊就跑了,刘流儿就在后面追,俩人在土操场上左扭右扭的跑,还有几个小男孩觉得好玩,也来一起跟着跑,这可吓坏姑娘了,一开始还只是挑逗性的绕着圈圈,后来开始玩命的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穷追不舍的刘流儿,刘流儿一脸的狰狞。上课铃响了,姑娘想回教室,又想起后面的刘流儿,可不敢停下。上课的老师趴窗户上喊,孩子们!别疯啦!快回来上课吧!这一喊,姑娘停下了,然后闭眼睛就开始哭,撕心裂肺的,老师赶紧跑到操场,还没等开口说话,姑娘就抱着老师大腿说刘流儿欺负她,老师瞪着刘流儿,问怎么回事,刘流儿被这一瞪给吓住了,也哭了起来,哭的比姑娘还凶,上气不接下气,哭的眼泪鼻涕满脸,那也不往回吸,快流到嘴里了就抹袖口上,左一下,右一下,后来哭的直打嗝。刘流儿担心老师要请家长,一想到自己没了幼儿园时的辉煌,如今还要被请家长,登时便觉得眩晕,胃里一阵翻腾,哇的一下,呕了。
这一呕便出了名了,办公室里若有人问:“知道刘流儿么?”
一定有人接话 “哦,内个攥着野花哭的浪漫鬼?我知道他”。刘流儿可不管什么出名不出名,反正不请家长就行。
12.刘流儿的语文老师留了个作业,让描写一个人物,刘流儿是这么写的:
外面阳光太好了,我懒懒的坐在椅子上,在一声犹如惊雷的喷嚏中(不是我打的),我决定开始写作业,我要写我敬爱的科学老师尚金山,如有冒犯,请勿打扰,此乃身不由己,迫不得已。金山老师的头发软塌塌油腻腻,硕大的脑瓜子圆滚滚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机灵的人,厚厚的嘴唇向外翻着,嘴角还淤积了一丝亮晶晶的口水。后来我们狭路相逢于走廊里,他走起路来气场很强且别具一格,他的脚尖儿是冲着一个方向偏的,具体往左偏还是往右偏是要科学计算的,手臂微抬,置于身体两侧,手里捏着皮质手套,快步走时,龙虎生风前后摇摆,那手套也跟着他一起啪嗒啪嗒的甩来甩去,威风的很。站定的时候有点内八,他很喜欢做掐腰无奈状,还要伴随着一声高昂嘹亮的‘哼’。尽显小女子的娇作媚态。同学们还私下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上金山下淫蛋”,我认为这样是不对的,尚金山老师的名字是很讲究的,寓意深远,他们内些蠢蛋是不会懂的,我妈说了,金子是个好东西,那么名字里有金的人也一定是个好人。我妈还说了,你们班主任内个不要脸的就知道收礼要钱,课讲的狗屁不通,小学的内点玩应儿有啥难的,发财都比他教的好,发财是我家的狗,它可特别聪明了,会数数,会作揖,还会骂人哩,我有时候都骂不过它,它还会看人脸色,欺软怕硬的本事也了得。最近它总是往出跑,爹说它是会情人了,晚上给它留了门,它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真好啊,我真想做一条狗,想出去玩就出去玩,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有人留门不用担心进不了,最主要的是做狗不用上学,也不用写这该死的作文,还差多少字啦?哦还差8个,做狗真好啊啊啊!
作业发下来了,本子上很多个圈圈,中间一个大大的红叉,批注是,放学来我办公室一趟。
刘流儿心想,有什么话不能在班里当着大家的面儿说呢,难道是想夸我,又怕大家听了嫉妒?语文老师想的可真周到,不亏是读书人呀!
还没放学呢,刘流儿一早就把书包收拾好了,旁边人问:“这么急,干嘛去?”
刘流儿仰着脖儿说“是你该过问的么?普通人?”
“我是普通人,你不是普通人?”
“我当然不是了!”
“那你是什么人?”
“我?做大事的人!”
“嘁,装乌龟王八蛋呢”
讲课的老师剜了刘流儿一眼,刘流儿不以为意,我可是做大事的人,不怕你剜。
13.刘流儿长大了,心里再委屈,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也不流眼泪,只是大把大把的揩鼻涕。刘流儿回到家,王氏问今天都学啥啦?刘流儿揩鼻涕,晚上吃饭,王氏说:“我儿学习辛苦,多吃点米。”刘流儿揩鼻涕,夜里一家人在院子里泡脚喝茶,刘孝全说:“刘流儿,你爹还没死呢,咋老哭丧个脸?”刘流儿揩着鼻涕掩面回屋了。
王氏拿了红薯干进屋找刘流儿
“我儿学习呐?我来屋里不影响你吧?”
“不影响不影响,我就一臭学习的。”
“学累了就吃点红薯干”
“嗯”
“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也不出去玩,是不是馋肉啦?”
“不馋,肉有啥好吃的,我要学习了,没事儿您早点歇着吧”
“哦,我儿长大啦”
14.班里新转来一个插班生坐在刘流儿旁边,大家都不喜欢插班生,所以找机会欺负她,刘流儿从来不欺负姑娘,坏也是有原则的,毕竟念过书,跟地痞流氓可不一样,即便她身上有股羊膻和大枣和某种类似十三香调味料的味道,即便刘流儿讨厌她,刘流儿甚至从她身上闻到了尿骚味儿。铁蛋儿说新来的插班生:“你长得好像刘流儿”
插班生说:“嘿!你怎么骂人啊”
刘流儿听到了很生气,去告老师
老师听完说:“啊?铁蛋儿可太不像话了!”
刘流儿哇的就哭了,老师觉得莫名其妙,同学们也觉得很莫名其妙。刘流儿失望了,打算靠自己武力解决问题。刘流儿在心里盘算着,先寻觅一块儿板砖装在书包里,等铁蛋撒尿的时候弄他丫的,届时,他正享受放松呢,指定不会防备,嘶!不行,万一他正尿着,回头呲我一身怎么办?还是等他放学之后一个人落了单,我再从背后阴他一下,先把他搞趴下,然后骑在他身上神气的说:“铁蛋儿!你平日好大的口气!爷爷我今儿用搬砖给你刷刷牙,教你说说体面话!”想到这儿,刘流儿开心极了抑制不住的噗嗤笑了出来,插班生看了刘流儿一眼,说:“刘流儿你笑的我害怕”,“怕?怕就对了”。
放学了,铁蛋在前面走,刘流儿在后面走,离老远铁蛋就看见自己家门口乱哄哄的,比过年还热闹,一堆人在哪里指指点点,还有小孩儿爬他家墙头,再走近一点,清清楚楚的听见铁蛋娘在哀嚎,铁蛋以为自己娘受了欺负,书包往地上一摔,好像发疯的公牛一般冲进家里,刘流儿也没见过这场面,蒙住了,捡起铁蛋儿的书包也往人群走去。
铁蛋爹没了,有人说是凶杀,有人说是自杀。
铁蛋娘要改嫁。
铁蛋娘跟公婆闹翻了,要去城里,问铁蛋跟不跟她走。
刘流儿去铁蛋家,没拿板砖拍铁蛋,只是把书包还给铁蛋,书包里还放了地瓜干,熟松子,石头糖,那是刘流儿全部的零食。铁蛋转学了,跟他娘去了城里。
王氏说:“跟娘走好,孩子可以没有爹,但是不能没有娘,去城里也好,城里教育好,说不定铁蛋儿以后有大出息。”刘流儿连续做了半个月的噩梦,梦到一群面无表情的人将他们紧紧围住,铁蛋娘绝望的哭喊,愤怒又茫然的铁蛋不停质问刘流儿我爹呢?我爹呢?梦到在狭窄山洞里,放着一个巨大的泡在黑水里的棺材,洞的出口是一片白,刘流儿想出去,可每走一步都是痛苦折磨,脚下冰凉的黑水,细软的泥沙,好像下一秒就会踩空跌进巨大的棺材里,心脏在嗓子里咚咚的跳。可怎么也走不到头,耳边还有水在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15.打雪仗时,没人用雪球投刘流儿,刘流儿曾努力加入他们,一个人假装热闹,徒劳无功,于是说他们幼稚,于是说最讨厌下雪。
16.内天是语文课,刘流儿不爱听,插班生也不爱听,插班生在掏耳朵,刘流儿就看着她挖,半个小时了她还在挖耳朵,刘流儿就纳闷,那耳眼的另一段连接的是大肠么?
17.刘流儿高中暗下毒誓,毕业后再不读书,现如今比谁读的都欢,黑天白夜的读,任谁也管劝不住。
18.刘流儿写情书,落款永远都是五月二十日,瞧这个浪漫鬼。
(刘流儿写情书,落款永远都是五月二十日,这是刘流儿的浪漫)
19.刘流儿总是有很多屁话,这很正常,不是说他有多么喜欢说屁话,而是屁话非说不可,但凡是活着总要讲点屁话,就像女人做指甲,没什么用,但却非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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