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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凰/殊凰】与君绝

【苏凰/殊凰】与君绝

作者: Rui__ | 来源:发表于2017-07-14 13:09 被阅读0次

    文/Rui

    二三月的时节,风里带着些细微的春意。金陵不比云南,从来不是风和日丽,四季如春的天气,就连明朗的夏日也总是阴云迭起。腊梅已经谢得差不多了,零星的暗香浮在风中,混着寒气,显得凛冽。都说穆王府的梅花开得好,可而今花期一过,娇艳的鲜花零落成泥,黑压压的枯枝形销骨立,开得再好,也只是过眼烟云。

    这样的天气,虽说不至于围炉拥衾,但也需披着长袄才能出门。春节方过,金陵城里走亲访友的人渐渐少了些,街上的集市却一天比一天热闹。霓凰常年生活在南境,不怎么习惯京城里这些应酬,故而忙过了春节,这段日子出府见客都比往日懒怠些。

    夏冬最是了解她,于是趁着天气晴好,特意备了些上好的酒造访穆王府。原本她与霓凰之间是不讲究这些礼尚往来的,但时过境迁,竟生疏许多。聂锋回来了,还能享年寿之永,林殊却再也回不来了。曾经同为未亡人,如今却因为那些不可言说的微妙转变而有了间隙。这不是谁造成的错误,只是命运阴差阳错的遗憾。霓凰不曾怪任何人,也不曾对任何人说起什么。

    那样淡然,就同当年的小殊一样。

    穆青现在已有二十五岁,沙场杀伐已经将他锻炼成了一个合格的将军。霓凰人在金陵,心里却时刻挂念着幼弟,拆看他的信件时总不免微笑:“他倒是越来越省心。”

    夏冬道:“从前总是你一个人撑着,如今青儿长大了能替你分担,总归是一件好事。”

    霓凰闻言,恬淡地笑了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小的时候,青儿总跟我说,等长大了,要‘束发从军,挟剑惊风’,还说要练就一身超绝武功,叫那些觊觎我的人退避三舍。”

    夏冬笑道:“我记起来了,那时小殊不服,说青儿在他这关就过不了,两人还不止一次动起手来……”话说到一半,夏冬突然缄默了,她自悔失言,带着些歉疚看向霓凰,目光中是不可描摹不可言说的沉痛。

    “我不是故意提起他,你别往心里去。”

    “怎么会,”霓凰抱起一坛酒畅饮,语声爽朗,“他又不是什么禁忌,想提便提好了,若是不提,便不会想,那我倒要央你莫提。”

    “霓凰……”

    “好了冬姐,别说我了,你怎么样,聂大哥的火寒毒解完了么?”

    夏冬深深看了她一眼,握着酒盏的手紧了紧,再紧了紧:“锋哥中的毒不深,加上蔺大夫医术高明,过了今年冬天,便算是痊愈了。”霓凰喜道:“那就好,如今聂大哥与卫铮,是当年赤羽营主将里面仅剩的幸存者了,有他们在,我就觉得对这大梁,还不至于心冷成灰。”

    他们这些习惯了金戈铁马的人,从来都不会觉得战争是可怕的。那些在一般人眼中荒芜萧瑟的塞北荒漠,漫天黄沙,于战士而言,是铭刻着荣耀、记载着功勋的碑石和墓地。真正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战火硝烟,而是叵测的人心。

    霓凰曾跟随着林家伯伯到过西北,那时残阳泣血,大漠尽头传来雁群的呼鸣,朝向西北方向的旌旗折断了插在沙土里,干燥的大风中,残破的旌旗猎猎生威。数以万计的尸体上,铁甲粼粼泛着寒光。草木枯萎凋零,混杂着血的味道,尘土的味道,风沙的味道,渐渐演变成变质的苦腥气。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那时还是个小姑娘的她,第一次面对这样血淋淋的现实,却只是抿紧嘴唇,拉紧衣角,不曾在神情上流露出分毫惧意。只有林殊知道她的腿脚发软,下城墙的时候,等所有人都走完了,他才笑嘻嘻地凑过来说,来,霓凰,我背你下去。

    她原本绷紧了神经,没有显露出丝毫的害怕,然而听到林殊这样一说,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林殊最怕看见她的眼泪,立时便慌了神,赶忙抱住她连声安抚,说霓凰我没想占你便宜,你别哭啊,哎你打我好了,别哭了别哭了,你一哭我的心都碎了。

    霓凰哭得更凶了。

    后来林燮听说林殊惹哭了小霓凰,气得头发颠子都是火。林殊被他爹赶得满院子乱跑,直躲到穆王府才免了一顿打骂。他苦着脸对霓凰说,你可得给我作证,我压根就没惹你,你不能瞎说。

    霓凰掩着嘴笑,伸着舌头对他扮鬼脸,一转身就跑没了影,还说,我才不呢,林殊哥哥活该。

    林殊在后面笑骂,好啊,你个小没良心的,往后你就是怕得发抖,我也不管你了。

    景琰在旁边揭他的老底,你上回也是这么说的,结果霓凰一害怕,你比跳墙的狗还急。

    林殊气得跟景琰动起手来,举着木剑嚷嚷着,你才是狗,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他们两个打得鸡飞狗跳的,直惹得小霓凰笑得直不起腰。

    从那时起,霓凰就知道,不管她在旁人眼里如何英勇无畏,在她的林殊哥哥那里,她可以一辈子只做那个会哭泣,会害怕,会扮鬼脸的小女孩,那个人永远可以看破她所有的逞强,然后给予她微笑,给予她怀抱。

    时光太残忍又太凉薄,浮浮沉沉生生死死,生死簿上一盏灯燃起一盏灯熄灭,生命如尘埃般渺茫。见识了太多的生死,霓凰自以为自己已经看得透彻通明,因为再沧桑的心事,也敌不过阴阳两隔的结局。

    她曾对夏冬说过,我穆霓凰十七岁披甲挂帅踏上战场,铁血十年,早已没有了女儿心肠。

    可是到了南境,她偶尔还是会想起中原的杨柳,那霏霏雨雪飘扬时婀娜的身姿,那眼波流转间蕴藏着的江南气息。她还是会想起穆王府的梅花,想起静妃娘娘做的太师糕,想起林殊哥哥送给她的花灯,想起长弓上刻的字,想起战甲内侧绣的鹧鸪。

    她想,恐怕她霓凰这一生,这些心事都无法对人言讲了。

    夏冬临走之前,侧身回头看着霓凰,静静对她说:“我知道这话不该由我来说,纵然我说了,你也不见得会听,可是既然小殊托付的是我,我就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霓凰轻轻笑了,淡然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夏冬闻言,释然点头:“那我走了,你好生保重。”

    小时候不管跑到哪里,只要跑得远了,跑得累了,林殊总能找到小霓凰,然后背着她回家,任她趴在他背上絮絮叨叨地抱怨。霓凰记得有一回,她跑去了城外的寺庙里看刚解冻的泉水,夜里迷了方向,又饿又怕,蹲在台阶上不知所措地抱着膝盖哭,林殊就像天降神兵一样,温柔笑着站在她面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澄澈如四月的苍穹。

    他说:“好了,爱哭鬼,我这不是来了嘛。”

    那天他背她回去的时候,霓凰还是抽抽搭搭的,林殊便想法子给她寻开心:“霓凰,你说你这么爱哭,往后要是我不在,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呐。”

    霓凰抱紧了他的脖子撒娇:“我不管,你说好要背我一辈子的。”

    林殊笑:“是是是,我背你一辈子,不过假如我食言了,你就得好好照顾自己,运气好的话呢,再找个能背你的人,可千万别为了我哭鼻子啊。”

    霓凰说:“林殊哥哥,你要是敢食言,我就去东海里找个大乌龟,在那龟壳上写上‘林殊哥哥大骗子’,然后说是东海神异,昭告天下,看你还敢不敢了!”

    “你这鬼丫头,怎么懂得这么多,还东海神异,你可别胡来啊我告诉你,装神弄鬼可是触犯了大梁律法,要拉去吃板子的。”

    “那食言而肥就不触犯律法了么?林殊哥哥你耍赖!”

    “我那不是说着玩儿的吗,就你这傻丫头当真。”

    “你说谁傻?”

    “我傻。”

    霓凰听他说是闹着玩,这才心满意足地趴了回去,安心地闭着眼睛打起了盹。那天晚上不是很冷,她记得林殊身上隔着衣物传来的温度,那么温暖,他仿佛是一盏不会熄灭的长明灯,有着源源不绝的生命力。

    她那时从来不曾想过,若是林殊不在了会怎么样,因为在她心里,她的林殊哥哥永远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管有什么艰险困难的事情,他都可以轻松地应付过去。

    然后,他会等她长大,娶她过门,拉着她的手笑着对她说,霓凰,你看,我没有食言。

    她还没来得及做完这样一个美梦,北境的狼烟就来了。于是明明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已经显得那么久远。

    久远得已经成了来世的奢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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