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子,年60,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收藏家。她喜静,孤僻,独自一人在深山开了一家商品店。
商品店无名,靠近湖,走过不远就能看到五光十色的湖面,客人大部分是慕名湖而来,碰上下雨天的时候,就在纪子的店里逗留片刻,因而来往的客人称其为“湖店”。
商品店分为两层,一层卖些临时需要的杂货,速食套餐、救生工具、茶、酒、老旧唱片、雨具等等,一层则摆满了大的小的各种“垃圾”,如动物的皮毛、一颗松果、一粒超大的花生、一些断断续续的绸缎、一堆模棱两可的陨石、断截的口红、生锈的破铜烂铁……这些“垃圾”都被纪子装在玻璃瓶或挂在支架上,如同珍宝一般。客人只觉得好玩、新鲜,看过后便不了了之。
直到有一天,一位小男孩敲开了纪子的门。
“纪子奶奶,您好。”
“噢,您好,小可爱。”
“我前天看到爸爸拍的一张照片,里面是一颗金色的坚果,那是我捡到给路边一只松鼠的,是在您这儿吗?”
“噢,那太幸运了,孩子,它正躺在我家呢。”
“那纪子奶奶,我可以买这颗红色的坚果吗?”
“当然可以,孩子。”
“我只有一块钱。”小男孩巴巴地望着。
“够了,孩子,你拿去吧。”纪子从玻璃杯里倒出那颗小小的、金色的坚果。“孩子,这是你跟那只松鼠的记忆,它把所有的好运都给你了,你将会健健康康地成长的。”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坚果回去了。
又过了几天,小男孩又过来了,这一次,他捧过来了一个长方形相框,用带有绿叶的蕾丝边装饰着,散发出一股幽幽的木香,照片上,是一只狐狸,在银色的海滩上,在烈日的影子下跳舞,金色的毛发在风中荡漾。
“啊,多么动人的舞姿啊”。纪子赞叹道,眼中满是柔波。
“纪子奶奶,我可以送给你吗?”
“孩子,这一次,你想要换什么呢?”
“我想要你戴着的那颗金色的花生豆。”小男孩指了指纪子的脖子。
金色的花生豆上镶嵌着绿的颜色,远远看去像是一件精致的工艺品。
“孩子,我能问下为什么吗?”纪子问。
“因为它很像我奶奶的项链啊,金色的圆珠子上,镶嵌着绿,像春天的原野的绿,像茶山满布的绿。”
“那你的奶奶呢?”
“爸爸说,只要顺着有松树的地方走啊,顺着那山啊河啊走啊,顺着有原野的小路走啊,追逐着太阳的影子,就一定能看到奶奶存在的地方。”
“可怜的孩子。”纪子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小男孩。
“纪子奶奶,您是我的奶奶吗?”
“孩子,我是全天下的孩子的奶奶。”
纪子看着小男孩如珍珠般莹亮的眼睛,叹了一口气,从烟囱里拿出了一只松树叶梳子,递给他。
“孩子,我只能送你这个东西了,你回家去吧,爸爸该等急了。”纪子摆摆手,让小男孩出去了。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小男孩没有再过来,纪子的商品店依旧平平淡淡,来往的人往往对其不屑一顾。
过了三个月,晚霞萦绕的傍晚,小男孩再次敲开了门。这一次,他带来了一条棕色花纹的头巾,星星点点地点缀着,和那把松树叶的梳子,整整齐齐地放在一块,飘出了一股松香的味道。
“纪子奶奶,这一次,我带来了爸爸最珍贵的东西。”小男孩说道,小心翼翼地把头巾递给纪子。
“啊,这可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啊。”纪子说道,热泪在眼里旋转。
“纪子奶奶,让我留下来吧。”小男孩啜泣着,用微红的目光看着纪子。
纪子的眼睛也模糊了,傍晚的余晖渐渐消失,五光十色的湖面倒映着天空,让天空也绚烂起来了,记忆的匣子慢慢打开……
那是平静的夜晚,一个50岁的女人敲开了猎人的房门。
“求求你,救救这个孩子吧,无论如何,让他好好生存下去。”纪子祈求道。
“可是,他是只狐狸啊,他始终逃脱不了成为猎物的命运。”猎人手足无措。
“那么,就让他永远成为生活在世界上的人类好了,我会让他吃下那颗金色的松果,带他去五光十色的湖面洗澡,让他金色的毛发永远地消失。”
“那么,让你女儿消失吧,不要再来找我儿子了,不要唱如此惹人心魄的歌曲了,不要再跳惹人动荡的舞蹈了。”
“她已经永远地沉在湖底了,我会一直陪着她,不会让她再过来了,求求你吧,答应我,放孩子一条生路。”纪子快要哭出来了。
从那一天开始,小男孩成为了人类。纪子回来之后,在湖边开起了商品店,凌晨三点的时候,纪子便锁了门,拎着大大小小的小篮子,有时是一叠桂花糕,有时是炒松果,有时是木耳松花汤、熏肉、水煮鱼……径直往湖面深处走去。
那片湖的颜色越来越浓烈,仿佛一张描摹天下的山水画,斑斓又温柔地勾画,缓缓地交错、缠绕,流水的音符让人心颤。
来往的人越来越多,纪子的心像块石头一样,沉重又温和,直到那一天,小男孩的出现,让她的心揪了起来。
纪子细细地端详着,捧着小男孩的脸亲了亲。
“回来吧,真像你妈妈呀,这股子气,哎哟。”纪子笑得合不拢嘴了,渐渐抱着小男孩哭了起来……
从那以后,纪子的商品店消失了。
有人说,前天看到两只狐狸,长着金色的毛发,老的,包着星星点点的头巾,戴着金色的花生豆,小的,拿着金色的坚果,在月光中往湖面深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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