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雒宏军
2010年暑假,我到南通参加全国生命化教育研讨会,第一次见到凌宗伟老师,那次会议他是东道主。会后,我在博文中记录了当时的情景。
17日中午(2010年7月),我静静地坐在报告厅中间第四排的椅子上,等待着研讨会开幕式的举行。这时,在舞台底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不就是凌宗伟校长吗?可是,不忍去打搅他。场内场外、台上台下,他正在忙碌着,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有太多的人需要去招呼。等到开幕式结束了,要准备上课的桌椅,他跳到了舞台上,和老师们一起搬起来,又指指画画,安排位置,不断的有电话打进来,他又去旁边接听电话。学生上课的时候,他比上课的老师还要紧张,在舞台的角落里,坐不稳,站不牢,忐忑不安。
他是个设计者,也是个组织者,还是个行动者,当然,还兼职摄影,抽空端起相机抓拍,晚上、早晨报道会议情况,还有网络直播,一人身兼数职,忙忙碌碌总不见疲惫,将一切都做得周到妥帖。他个头不高,眼光逼人,额头发亮,脚步匆匆,全然不见很多校长步履泰然、老成持重的样子。这个时候,我想到了一种动物:狮子。那个神气,完全是“我的地盘我作主”,当仁不让,只不过,他有些瘦小,没有狮子那般强壮。
这就是凌宗伟校长(后面习惯性称为老凌)给我的最初印象,如果说这是一个表面印象的话,那么随着近十多年的交往,由浅入深,由表及里,慢慢的也发现了很多“核心”的东西,简单来说,他就是一个嗜书如命的阅读者,是一个毫不留情的批判者,是一个信念坚定的行动者。在这个浮躁的时代,这些都是“硬核”,成为一种十分显著的特征,把他从普通的教师当中标注出来,从一大堆的校长当中标注出来。最近阅读他的新作《教育的积极力量》,这种感受更为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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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老凌来西安讲课,托朋友给我带了一本书,是保罗·弗莱雷的《被压迫者教育学》。有朋友捎书来,这是好事,读了几页,发现文字晦涩,论述繁琐,实在不对胃口,也就搁在一边了。可是,老凌却甘之若饴,一直在啃这些难读的书,有关教育理论的,有关脑科学的,有关心理学的,有关思维科学的,有关信息科学的,等等。光是这本《教育的积极力量》,其中提到的书就可列为一个长长的书单,如康德的《纯粹性批判》、乔尔·斯普林格的《脑中之轮——教育哲学导论》、康纳曼的《快思慢想》、凯文·梅尼的《权衡》、沃勒的《优雅的辩论》、古斯塔夫·庞勒的《乌合之众》、古德莱德的《一个称作学校的地方》、奥尔森的《学校会伤人》、瑞克·波斯纳的《收获幸福的教育——一所从不考试的公立学校》、弗兰克尔的《活出生命的意义》、马茨的《情感堵塞:民主德国的心理转型》、保罗·福塞尔的《恶俗》、池谷裕二 中村兔的《大脑也有这么多烦恼》、托诺尼的《PHI:从脑到灵魂的旅行》、克莱·舍基的《人人时代》、马丁·福特的《机器人时代》、洛儿的《大数据主义》、弗兰克·施尔玛赫的《网络至死》、凯文·韦巴赫的《游戏化思维》,等等。当然,更少不了柏拉图的《理想国》、卢梭的《爱弥儿》,以及杜威的《民主主义与教育》,这些都是教育经典。
老凌十分推崇阅读,他认为:“阅读,为的是走出洞穴。”“读了,可能会惊讶,不读,有可能永远无法逃离洞穴。”“阅读,会使人孤独,而孤独,有助于反思。”在这里,他用柏拉图《理想国》中的“洞穴寓言”来讲述教师阅读的重要性。但是,读什么更为重要,他提出了自己的阅读主张:“教育者不能只学习教育理论。”“从某种境况而言,书就应该是读不懂的。”“要阅读经典。”当然,也就阅读的方式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如今,不能说人们缺少阅读,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低头族”成了一种社会现象,但是这种流行的碎片化阅读正在破坏着我们的胃口,影响着我们的行为,我们已经很难再捧起一本书,真正进入其中,认认真真的读下去。所以,老凌身体力行,大量阅读经典书籍,不局限于教育,还有更为宽广的阅读视野,无疑已经成为我们前方的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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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批判”一词,国人十分敏感,似乎被批判了,脸上无光,批判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侵犯,至于批判者本身也好不到那里去,打铁先得自身硬,你要批判某个观点,自己先要做足功课,要经得起质疑,否则就是自取其辱,更何况大家都喜欢做喜鹊,报丧的乌鸦就不受欢迎,批判者时常被孤立。也许老凌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在书的后记中专门写道:我的理解就是,批判就是为了更好的建设,对批判者自身而言,则是一种自我重建,当然,在许多情况下也是对他者的一种提醒和帮助,以使他者更好地重建。他还引用琼·温克在《批判教育学》中的说法:“批判”不仅意味着批评,批判还意味着能透过表面看到深处——思考、批评或分析。
就让我们来看看老凌在书中对教育的批判。对学校文化建设空心化、形式化的批判,学校文化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更不是依靠专家策划,公司包装出来的,学校文化建设要根植于哲学思考之上;对传统文化进校园的批判,传统文化进校园需要甄别与筛选;对当下效率崇拜,尤其是高效课堂的批判,这使教育的专业性受到挑战,学校生态恶化;对教育“模式化”的批判,各种模式远离教育本意;对将教育简化为训练、照料和控制现象的批判,漠视人格,缺乏体验,缺少批判性思维素养;对德育工作的批判,如果不注意克服学校教育的弊端,教育是会伤人的。可以说,《教育的积极力量》的各个章节都是从批判开始的,但是这些批判是专业的、深刻的,很有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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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完整的行程来看,批判的提出只是走完了一半的路程,提出富有建设性的观点,并付诸实践,这才是前进的整个过程。老凌长期工作在教育一线,后来又做校长,最后成为教育研究者,站位不同,视角不同,观念有所差异,却一直是一个信念坚定的行动者。早在通州区二甲中学做校长的时候,他就提出了“今天第二”的行动文化建设。“今天第二”一方面来源于学校所在地二甲镇,吸纳了地域文化特色,同时又自然会有“‘今天第二’,那么明天呢?”这样的追问,前有标兵,后又追兵,不进则退,从而形成文化推进力。从学校文化的哲学思考——到学校文化主题建设——再到师生的行为文化,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办学理念行为体系。正是在对前期学校文化建设的批判、反思、建设的基础上,才形成学校新的文化理念,才会有新的发展。
毫无疑问,今天的教育存在很多问题,引发的各种批评从来就没有间断过。项贤明教授提出,中国教育改革陷入困局,是因为用错误的方法,去解决虚假的问题。他认为目前为止,至少三类问题是混淆的,一是把社会问题等同于教育问题,如高考问题;二是把管理问题和教育问题混淆,如马加爵事件;三是把政治问题和教育问题混淆,如教育均衡。由此来看,教育改革的行动点非常重要,最怕的就是人云亦云,缺乏对教育规律的尊重和对实际情况的考量。比如关于传统文化进校园,老凌提出,必须有一个“窄化”和“精确”的过程,即经过科学、严谨、细致的筛选,符合现代教育教学论和伦理观,同时又有助于开启智慧的思想结晶或操作途径。一般说到文化,都是“传承”,老凌还提出了文化创新问题,要实现文化“增值”。对于诸如“高效课堂”之类的课改,老凌的行动原则是:局长、校长和教师都要有边界意识,不能相互越界;课改是课程改革,不是简单的课堂改革,不是仅仅为了“看得见,摸得着”;即便是课堂教学改革,也要处理好“感性”和“理性”的关系,在关注外显氛围的同时,更多关注学生心理活动氛围的构建,其价值取向是帮助人的心智的成熟;更重要的,课堂教学模式是个体性的,这是常识。
最后,用刘庆昌教授的一句话来做个总结:凌宗伟先生永远不会忘记教育是一种“做”,但他期望的“做”是想明白之后的做,只有这样的“做”才能从人的心理本能和日常经验的藩篱中突围出来。要把教育想明白,就需要读书、思考,需要有批判精神。教育,需要在批判中前行。
发表于《教师报》2019年5月8日“悦读”版,发表时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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