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之歌
点灯。当猿灵用手去阻挡北风,当他站到了峡谷之间。他想他们会向他围拢,会来看他灯一样的语言。
嘈杂的声音不断从山上滚下来。猿灵跟在羽蒙的后面急促的奔走,漆黑的山林间喘气声此起彼伏。猿灵突然间停步,侧耳倾听着。金属刺耳的碰撞声和物块摩擦的嘶哑声,此刻无比清晰。近了,近了,他知道。蓝眸在黑夜中突然化为一团蓝色的火焰。
山顶的木屋前此刻正聚集着一群人。他们一小撮一小撮的,有的磨刀,有的拉锯,还有人正在擦拭手中的枪管。猿灵和羽蒙藏在幽密的木丛中,他们一动不动地窥视着。看他们玩弄手中罪恶的凶器。
虽然在这之前已经死过去多的动物,但这是猿灵第一次与他们相见,这些和他拥有相同身体的人。猿灵,是群山的儿子,是山林的守护者。他生于群山之巅,是云气甘露授予他它灵魂,是日月灵气赋予它生命。他,解天地之语,通万物之灵。然而自然竟给了他人的身体,他看起来孔武有力,朝气蓬勃,一双明眸,清澈摄人。
只有羽蒙明了其中的缘由。人,是自然最杰出的作品。自然耗费了千百万年来拥有的最美的一切物质,去成就人,成就人类社会的辉煌。自然是爱猿灵的,也爱人类,所以他给了猿灵他认为最美的形体——人的身体。
而羽蒙是一只红色的火鸟,他是猿灵的守护者,是自然赋予园林的信物。羽蒙将猿灵抚养长大,他们一起在林间生活,守护这片土地。我们不是猿灵,就不懂羽蒙对他的意义。
猿灵还在观察着他们,这些人,始终不点灯。
是的,他们不能点灯。这些人 ,不是偷盗者,就是黑户和非法移民,不然这片寂静的丛原,本应该永永远远不会被打扰。若是在黑夜中点了灯,就很容易被遥远处的灯塔发现。灯台放在木屋的石阶上,落满了灰尘。
猿灵望着那些和自己长得相似的人兀自出神,转身竟发现身边的羽蒙不见了。他在黑夜中直起身来,焦急的到处寻找。
他绕过右边的树丛,看到羽蒙火红色的身影在树林里摇晃。望天树粗壮的树基上,紧紧的绑着一只山鸡和两只灰色的野兔。猿灵走过去看,发现两只兔子中有一只还是幼兔,只有手掌大小。它没有被绑,但此刻它的眼中流溢着恐惧的水波,紧紧的依偎在兔妈妈身边。而兔妈妈妈妈的脚有一只受了伤,上面结着一层鲜红的血痂。
羽蒙歪了歪头向他示意。猿灵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试着拽了拽绑他们的绳子,绳子缠绕在兔妈妈身上,猿灵每每使劲,兔妈妈都会剧烈的抽搐。山鸡趁着送绳子松开的当儿,从绳子里脱出来,接着便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而兔妈妈却依然动弹不得,小兔子在旁边焦急不安的挪动着,始终紧靠着妈妈。兔妈妈的生命似乎更弱了,但依然用温情的目光安抚着小兔。
远处突然传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来了。情急之中,羽蒙和猿灵藏在了不远处的丛林里。一个胡子邋遢的壮汉出现在树前,他用手持着刀刃,身上散发的酒味一直传到很远。他摇摇晃晃的站定,手起刀落,刀刃从兔妈妈的身旁划过,空气中浮起几缕灰色的兔毛。绳子,断了。他揪住兔妈妈的耳朵,拎着小兔一起,向木屋走去。
木屋前,一个瘦高的男人正擦着枪筒。看到醉汉手里的灰兔,突然冲上来给了醉汉一拳,“妈的!不是还有只山鸡吗?叫你给吃啦!”,醉汉的脸上流出了血来,旁边的人赶紧过来给他止血。这下他清醒了,喊道“我没看到山鸡啊!”男人不理他,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兔妈妈。吩咐周围的人去找找那只山鸡。
小兔在醉汉手里挣扎着,男人盯着小兔,突然阴冷的笑了,“哟,这还有个崽子。”说着,一把抓过小兔在手里用力的捏攥着,小兔在他手中痛苦的呻吟,情急之中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男人被惹恼了,竟将小兔从手中用力甩到了树上。小兔从树干上滑落,一路留下鲜红的血印,灰毛染上了红色。兔妈妈在男人的手中疯狂的摇动,男人竟然也将它扔了出去,“呯——”地一声,兔妈妈撞在了地上,一摊浓稠的鲜血从它身下溢出来。
树丛里的猿灵被惊呆了,羽蒙的胸膛中满是愤恨,它的毛色变得更红更深了,像夏夜里的映山红。它震动着翅膀正要冲上去,猿灵起身拦住了他。“不要啊,雨蒙!我们敌不过他们的,人太多了!”羽蒙在他怀里挣扎着。这时,不远处传来咕咕声和脚步声,是找山鸡的人。他将羽蒙按在怀里,向丛林更深处迈进,疯狂的奔向下山的路。
快到峡谷的时候,猿灵把羽蒙放了下来。他俩一前一后的走着,一路沉默。夜,像死一样寂静,路的尽头月亮在低吟,山间时而传来一声凄厉的血啼。
猿灵知道羽蒙在怨恨他,羽蒙却不知道此时的猿灵比任何时候都痛苦。一名守护者面临的最残忍的抉择,就是无能为力。
夜渐深,天拂晓。当天地之间突然响起一声锐利的轰鸣时,猿灵猛然从梦中惊醒,“羽蒙——”峡谷间传来一声辽远的呼唤。羽蒙不见了。
猿灵找遍了周围所有的地方,最后终于走到了上山的路上。“不要啊——”,他在心中一遍遍默念,每一字都穿心锥骨。
山腰的湖泊深不见底,早雾尚未从湖面消散,一声犀利的长鸣响遏行云,穿云裂石,震得湖面波光四起。
猿灵突然愣住,然后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拼命的奔跑。五月的树林绿意正浓,冷锐的阳光和空气均匀的混合,密布在丛林深处,一抹鲜红匿在层层迷雾中,若有若无。
猿灵却突然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默默的向前走着。那抹红在眼前闪现,又销匿。最终,他站在了羽蒙的面前,扑倒在她身上。羽蒙此刻正躺在地上,比活着的时候更美更红。子弹穿过的地方散发着红色的光晕,在空气中化为血色的水雾。
林间传来猿灵绝望的哀嚎,天地为之颤动,林间的生灵都在虔诚的哀悼。
当羽蒙被埋葬后,猿灵走了,拎着羽蒙死时挂在脖子上的灯,只有猿灵知道羽蒙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猿灵——点灯——”
月色兴斓夜正浓,猿灵用手拂去灯罩上的一晕灰尘,林间升起一盏明亮的灯。
很快周围传来争吵的喧闹声,一瞬之间,他的周围聚集了一圈的人。他们手持凶器,磨刀霍霍,在猿灵四周打量着,蓄势待发。猿灵弓着腰,做出防御的姿势,手里紧紧的握着灯柄,亮光映照着他紧绷的脸颊。
可当他看见人群中那个持枪的瘦削面孔时,他突然变得愤怒起来,蓝眸在暗夜中燃烧起一团蓝色的火焰。
人们被骇住了,愣在原地,猿灵转身大步向山顶奔去。
手中的灯光照着摇晃的山路,人们一路紧紧跟着,穷追不舍。快到了,快到了,猿灵挟着手中的灯,在黑夜里潜行,四周响起刺耳的枪鸣。当猿灵即将看到静默在在山林中的木屋时,一声尖锐的鸣响从他身体里透过。他中弹了,子弹穿过胸膛又打在树丫上,猿灵觉得血液在身体里喷涌,好像听到了前方传来一声空灵的长鸣。
他霍然倒在木屋前,玻璃制的油灯砸在地上。熄灭,破碎。人们从不远处赶来,围聚在他身旁,山林中传来一声寂静的鸟鸣。
突然,他的身体从地上腾起,浮在空中。顷刻之间开始燃起蓝色的火光,这火光以不可阻挡的架势穿越山林,一直蔓延到遥远的海面,与海洋融为一体。向人们回放着亿万年来自然的秘密。人们在耀眼的蓝光中晕倒,昏迷。
自然同样给了他们生命,可他们对待自然却截然不同。
天将拂晓,黑夜正快速逝去,黎明的曙光中天地沉静。山林间响起一首动人的诗谣“把灯点到石头里去,让他们看看海的姿态,让他们看看古代的鱼,也应该让他们看看亮光,一盏高举在山上的灯……也应该让他们看看落日,一只火鸟从树林里腾起……”
从此,这片山林再也无人涉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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