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园子,给我分外的惊奇了。
不大,总共也不超过我老家一个院子。但它的绿植,却是不能再杂的杂了。
它的出现或存在,是专门和园林对比的。
哪里有些许的匠心,分明是格外粗心,无心到无边。这花木的栽植者一定是外行,没有专业文凭,他随便拿起身边汽车运来的苗子,看也不看,随手挖坑栽下。他才不管和谐不和谐,好看不好看,他任务重,他急急地工作着。他是真的没有匠心去斟酌,还是本就是和我一样对绿化的一点不通?
反正他是栽下了,后来就有了这片园子。
这是我的揣测,现在它茂盛地在我眼前杂乱无章。
榆树、核桃树、无花果、梅树、玉兰、冬青、竹子、月季、凌霄……我叫不出名字的比我能叫出的多得多。夏日,各自生长,没有匍匐,都直头向上的。
一棵枇杷树雄起,高达四楼的窗户,它统治了一大片天下。它身边的梅树斗不过它,自然侧身相让,身子东歪,但终是没有屈服,斜枝亭亭,也直向上空。另一边,几棵竹子似乎没受大碍,细细绿绿也探了出来。竹子是很大才直指有势吧,它们弱弱临风,我感觉没有南方的同类精神了。或者,这弱弱也是反抗,上边的一手遮天也没能压住它的生长,它不畏强权的。两米外,一定是今年春上才出来的幼竹,现在不过盈米高,枝叶新秀,一片童年青涩的姿容,也能站直迎风了。更引我心动的是,不远,有地皮被拱起,有新竹的小笋钻出,势头刚猛胜过大竹。我蹲下,扣开那四围硬土,摸着笋的小尖头,扎扎的,如当初抚摸我教过的那些刚理发过的少年头,满身的不服气。现在不是新笋时,它不合季节,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只记着向上,来经一世呢!
这是最入眼的杂乱,其它的纠缠厮绕不知多少。这株花的藤缠到了那株花上,那株花的顶端却挑着别的花的花朵,我叫不出名字的实在太多。月季上攀着凌霄的红花,干枝梅上有喇叭花在广播新闻。就在地面上,还有的花草刚刚出芽,有的寸许,有的刚刚能顶住自己上边其它花木的叶子。这种子不知从哪里而来,但绝对是自然的吹来或遗落。我有点害怕,我不知道这园子里究竟有多少种植物,多少跃跃着的生命。
我逃,我不敢计数,我一定会迷乱。巴掌大的领地,已是植物王国,动了我心底山河。我看见那棵核桃树,它不过一米二三,却结了六个核桃,它已经不白来世一遭了。我看见那不知名的树,不大,叶子却大绿密,如婴儿戴了大人的帽子,很好笑。那叶子,没有比它更绿的了。
我忆起去秋霜劲,早霞里无花果的新苗梗着脖子,满院都是它的勇气和精神。今天我遇到它,似乎没有那猛劲了,恹恹无力。是力量用尽,自此残喘,还是等到秋来再生发战斗,拔高向天?我注视它了好久,才离开。
这园子里,随意的挥洒间,植物们从老年到婴孩的各段,一个时期都不少。一样的天空下,完整地展现生命的过程,让想通了这道理的人们豁然感动。若是精心布局,如学生出操时吹哨整步,哪还会有如许生动丰富的展示和启迪?粗陋浅薄如我,总认为四季分明如井水河水,甚至更无知地认为只有春天才会有百花,只有春天的花才叫花,只有春花才能担负花的使命代言花的内涵,现在这园子里的众花众草让我羞愧,事物的复杂和真相哪里是一个粗人如我所能臆测和想象?这园子如同大科学家实验室的桌面,杂乱里自有章法,无序里实现包容,比试里生长多元。我现在真想打脸自己,已经糊涂到愚蠢的境界了。
真感谢当初栽植者的有心或者无心的杂了,他没有亏待后来的我。他自料不及,他甚至身上有智者的影子呢。反正我是佩服了他。
如果让这栽植者作古代中国的帝王呢?他下辖之地多草并生,群花齐放,不只栽松竹梅,不只有小桥水……杂乱里精神昂昂的国家,会是怎样呢?
园里有两株桂树,再有四个月就该映月吐香了。远方朋友的窗下也有,可惜它对着江南的园林。
杂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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