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二)
1984年7月,我去重庆看望大哥,大哥告诉了我一些隐情。其实当年父亲并不是因病离世,而是饿死的。父亲去世时什么话也没有说。死后也没有老衣可换,就穿着日常所穿的已经洗得灰白的中山装,由大哥带着王真、王康两个未成年的孩子,用木板车推着父亲的遗体,去石桥铺火葬场把父亲火化了,骨灰就寄存在那里。文化大革命时,大哥再遭磨难,所幸尚能保住性命,只是等到后来去火葬场交保管费时,父亲和大妈的骨灰早已不知所踪了!言及至此,这位年长我29岁的兄长已是语带哽咽、满眼浊泪,哀哀不绝中我想,也许父亲是憎恶这世间太过污浊,他不愿意留下任何生命的痕迹,哪怕是一抔灰烬。
父亲(二)1979年,炳哥收到威家县税务局的信函,内有转印的威宁县委文件和威宁县民政局发放的父亲的死亡证明书,摘抄如下:
中共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委文件
威发(1979)72号
关于王平恭同志被错划为右派分子的改正决定
原税务局税政付股长王平恭同志在一九八五年元月被划为右派分子,清洗回家,交当地居民委员会管制,一九六一年在重庆病故。
根据中央(1978)55号文件精神和中央一九五七年十月“划分右派分子的标准”,经复查认为:王平恭同志属于被错划右派的人。清洗回家,交当地居民委员会管制是错误的。现决定,对王平恭同志被划为右派分子予以改正,恢复其政治名誉,按规定给予抚恤。
中共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委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四日
(公章)
1980年我找到威宁县委右派改正办公室,在那里了解父亲被打成右派的原因。工作人员告诉我说:“你父亲历史很复杂。人家的档案只有薄薄几页纸,你父亲却有好厚的一摞。我们也找不到他有啥子言论,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们也讲不清楚。”之后,我又去了时任威宁税务局的局长老雷家中,老雷是山东人,当兵南下到此,解放初就留在税务局工作。他和我父亲共过事,言谈之中了解到父亲是个极本份的人,工作也积极,就是因为是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经历复杂了一些,便被划成了右派。听闻此说,我心下愤懑不已,战争暴发,谋生艰难,今日不知明日事,工作都是短时的。听母亲说父亲经常失业,要到处去认老乡,托关系。比如去教书,碰上一换校长,没有发给聘书,那下学期也就不用去了。父亲把他那些杂七杂八的聘书、委任状都收起来认真保存,也是由于社会动荡,苦于无奈,因为每到一个地方谋职,总得把这些证书拿出来,用以证明自已的资历和才干。
父亲(二)1951年开始的镇压反革命分子运动,要求所有公职人员都要详尽交待自已的历史,父亲为了说清楚自已的经历,就将这些东西都上交给了组织。经过组织一番内查外调,档案越积越多,但三推六问后,都够不上“历史反革命”的条件。在接着的“三反五反运动”中,又要他交代有何贪污收贿行为,父亲坚持说自己是清白的,再三逼问也不曾改口,被激怒了时任领导将他送至县公安局关了起来。那时我还没有上学,母亲让我去送饭时,看见父亲被关在公安局在门旁的一间屋子里,睡在一堆苞谷草上,头上沾了好些草末。好在,最终也无任何证据,就将父亲放了出来,回原单位继续工作。
(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