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黄昏中赶路，厂区四月
不明朗的情绪像季风
挡在车子行驶的弯道上
刹车灯提醒着你，要微笑
这次我们挥手，摇下窗玻璃
真好，你还带着那本诗集
非默的落日还能从内心读起
也说好了，再去看大海
浪花如当初那样喧嚣
这次我们安静，像礁石
02
雾
像是生命里无法破解的疑团
那些雾，在被虚度的这么多年
奢望占有的东西越多
这看似最柔软的一小部分
竟是对我内心最坚硬一块的消减
在渐远的雾中，我恍惚看见
背井离乡者，熟悉的影子愈来愈轻
同许多故土的清晨和黄昏
由着模糊的枝头飘落在了深谷
村庄里移向墙跟的老人，再度下沉
他们守住身前最后的角度
在更低的雾中，双手摊开晾晒晚景
或者每一场雾里都藏有事物的原形
冬天过后，我们总是一次次
返回到根部的起点，走进迷雾
辨别春天的真相，也寻找着自己
03
母亲的咳嗽落在枇杷叶上
看不见落日的黄昏，周身单薄
山那边的风心事凝重
模糊的低处暗藏有这个夏季的危险
一只灰羽的鸟，路过我的世界
带走白天仅剩的一点光线
沸腾之后的时间，在缓缓坠落中
与那棵巨大的树，繁衍着新的愧歉
我很久之前的影子还站在树下
被困在一整月的水里面
伸长的树枝摇晃着湿得发亮的芽
也摇晃着我头顶上渐渐沉来的黑暗
和着南方又一年滴答滴答的雨
我听到，母亲在北方的一声轻咳
小心翼翼地落在枇杷叶上，在夜半
04
兄弟
兄弟，一别就是三千里
你不知道，今夜南方的风
和那天的一样大
兄弟，珠三角的深秋
在一棵行将落叶的树下
我看见一个背影，很像她
兄弟，来年登高之时
就多采摘些白菊吧
你可以酿酒，我可以泡茶
05
豫南
蝙蝠紧贴在低洼上面，以无声的回旋
掠食黄昏移植在丘陵地带的光线
归来的暮色把四散的草木向中间聚拢
深处有人烟在几声鸡鸣犬吠里遮遮掩掩
西边山岗磨出一把新月，它刺伤了我
又用锋利的光辉收割着清冷的村落
旧时的相识，惟有那只鸣虫
悄悄寻到我在童年丢失的歌
多年后的风与多年前的我
将在这个夜晚汇成一道舒缓的水
一边轻轻地从我敞开的心上淌来
一边静静地打你紧闭的门前流过
06
五月黄昏随流水
南方的雨季以及爱情，被风赶回海上
北窗前吹斜的落日把一天的时间
和几团云彩，倾坍在五月这个黄昏
远山苍茫，遥望里无数臆想的轮廓
颤栗起伏在我此时空荡的内心
压迫草木的影子，由西向东绵延
万物似有越来越近的沉重
隐喻的流水过早洞悉一切，它轻易抵达
那些石头或者落花的灵魂
头顶上的树啊，我愿匍匐你的根部
坚守每片高高在上的缄默，和入土的不朽
黄昏已经沉没，在我们最深的安静里
两道伤口孕育的痛趋于饱满
“左右都是歧途，前后都是落日”*
而流水必然在黑夜的一端，有所生长
07
河水
一路追随着，远方的云朵
游过来。沿途树木挺拔的影子
使水域的心胸变得开阔
色彩斑斓的叶子旋转着，陷进
生活的梦幻。以短暂的
跃出水面的身姿，鱼群表达了
对这片天地更为持久的爱
吹过汛期的波纹被暖风
来回地翻动。你将日渐成熟的
麦浪赐予在我心田
就在白色星点的闪光中
傍晚的抒情，以清亮的水声
开始向你歌唱。而我们
正要跨进初次相遇的画面
平缓的水势切换到了一个
完美的弧度。拐弯处
树木的品质获得了转机
慢下来的节奏使我们
摸清了石头更多的细节
河流是一艘飘泊多年的船
让黄昏有了山谷落脚的愿望
食草动物的行为使冲积地带
更加肥沃。两只幼鹿
黝黑而好客的眼睛，让我们
瞬间产生了人类的情感
野菊和杂草住满开放式的花圃
打开随身那部诗集的你
像主人一样微笑
入夜前的栅栏，由侧面
伸展出环抱，将我们的爱情
围成木质的圆形。尖顶的房子
很牢固的门向外开着
夕阳照在你背上，把长影子
引到屋子里。我觉得幸福
因为这是邀请你，优先地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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