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时候记事起,我就对这个老屋特别向往。在这里,外公外婆曾带着八个孩子,起早贪黑的干活,把一个个抚养成人,挨个的搬出去,嫁娶成家立业,这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老屋不说话,却承载了太多的记忆,其中的酸甜苦辣已融进过去,化作午夜回转的梦境。
从县道拐进小路,还要走四里路,才能到晁庄。路的两旁是成片的庄稼地,远处偶尔耸立着几座孤坟,高架电线塔横穿而过,路边是灌溉的排水渠,遇到下雨天,小路变的泥泞,走的话得找草地,否则鞋上烂泥的重量,会让人疲惫不堪。没走多久,就能看到石板铺的小桥。一排村庄,赫然出现在眼前,从西往东数,第四家就是外公外婆家。门前是一个小菜园,整个小院子,有前屋、边屋、厨房和堂屋。前屋的卧室,窗户对着干渠外的路,有车经过时,灯光照在窗户上,外婆不喜欢,我妈就买了块窗帘钉在上面。这么娇惯的外婆,当年是地主老爷家的闺女,十八岁嫁到晁家,据说来的时候还带着奶妈,而外公只是个穷苦人家。卧室里的东西方向,恰好摆一张床。空地上摆着外公用黄泥砌的火盆,放两个柴火在里面,冬天暖和的不得了,还可以用来烤小孩子的棉衣棉裤,早上起床从被窝里出的来。卧室出门的左侧,是一个洗脸盆的架子,挂着毛巾,墙上有小镜子,而右侧,是一个四方桌子,上面有吃的东西,一般是撒子、桃酥之类的,还有涂脸的蛤蜊油,我们叫做歪嘴油,冬天早上洗完脸,涂脸涂手,风吹了不皴。前屋的后门,一般有个用芦杆子做的卷帘门,不让西北风吹进来。
院子的西南角有一口井,上面砌了个手压的打水装置,出水口放着个大水缸,因为地下水层低,压水前要先引水,就是先倒半瓢水,再开始压水,水就很快就出来了。贴着西墙边是一个小花园,里面有外婆喜欢的花花草草,在她的侍弄下,用争奇斗艳来形容一点不为过。谁家能不养几只鸡呢,花园旁边的鸡窝里,藏着外婆的宝贝,下蛋的母鸡待遇很高,外婆每天都去看,收着藏着,聚的多了,这么一大家子,哪家有人生病、生孩子什么的,她就用个篮子装满鸡蛋,上面盖着碎花布,给送过去。早些年,外婆搭的小厨房就在鸡窝的旁边,这也是我童年的记忆之一。蒸膘鸡、糊炸鱼、做馒头,小屋里总是烟雾缭绕,冬天里暖和的很,外婆做饭不让别人去,但只要喊我们,总是一个小碗,藏在某个地方,筷子都摆好了,说赶紧去吃,打开一看,里面是撒着白糖的煎鸡蛋,或者刚做好的什么菜。外婆穿着大棉袄,把右手臂腾出来,不穿在棉袄的袖子里,腰上系着一根蓝色的长布条,干活麻溜。外公负责在灶台的后面添柴火,外公年纪大了,有点耳背,外婆喊:加把火啊。外公说:什么?不烧啦,然后就招来外婆一顿骂。有小辈在场,这俩人争两句后,就都不好意思的笑了。堂屋是泥土砌的,冬暖夏凉,现在的农村已经没有了,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苏北的农村,很流行。堂屋分东西两个房间,中间是客厅,中间摆着大桌子,来人都在这吃饭,上席对陪什么的,规矩一点都不能乱。院子的东边是边屋,小时候,我跟外婆睡在这边的多,什么老拐子、花花小蛇郎、沈三中状元的故事,不知道听外婆讲了多少遍,一般农村的晚上睡得早,床边系着根绳子,连着灯泡的开关,夜里小孩要起床,大人伸手一拉就行。夜里打开边屋的门,黑漆漆的农村,没有路灯以及任何光源,于是,一眼的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小院里被照的亮堂堂。
夏天的时候,趁天没黑,烧点玉米稀饭,蒸点馒头,小菜园里摘点现成的,做个糖拌西红柿,炒个青椒炒鸡蛋,晚饭的筷子就能摆上了,桌子就搬到小院的中央。外婆拿着把蒲扇,笑嘻嘻的给我夹菜。外公刚从小菜园里干活回来,在小井旁洗手,准备吃饭。这样的场景,算是老屋的日常了。尽管很多年过去了,但我总是觉得,老屋在,外公外婆就在,虽然他俩已离我们远去了。老屋的一点一滴,一物一景,都能讲出很多故事,因为附在其中的,不止有时光留痕,还有我和外公外婆的亲情,一辈子割舍不下的思念。在曾经这样的一段旅程中,有幸在老屋里团聚,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像就在昨天,就在眼前。
前几日回泗阳,特地去老屋看了看,曾经小时候觉得很大的院子,现在看来特别的小。院子里虽然破败,很久没人住了,周围的邻居也都拆的只剩稻田,我坐在墙头上,看着这一切,思绪早已飞回到以前。小厨房的炊烟飘起来,外公外婆还在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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