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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光绪二十四年到光绪三十四年,经过十年的苦心经营,马四七已经成为甘肃河东地区最大的成品粮加工营销商,积累了大量财富。宣统元年,年届天命的马四七顺利从麦加天房朝觐归来,实现了一个中国回回一生最大的夙愿。也是这一年,经过近十四年的苦读,儿子马峻正式出师,成为凤林书院自开设以来少有的几位回回门生之一。
老夫子孔祥翎希望他这位优秀学生能留在书院,做他的助手,以便将来能接下他的衣钵,吸引更多的回回少年到书院读圣贤书。然而,久经商场,阅历复杂的马四七自有他的考虑。一来光绪三十一年直隶总督袁世凯、盛京将军赵尔巽等封疆大吏联名奏请,光绪皇帝颁发谕旨停止乡试会试,已经有一干三百年历史的科举制度被废除,书院的前途日渐黯淡了。二来从麦加归国途中他听说有一个叫孙亚三的南蛮子在外国结党谋反,要搞什么民国。自古以来这国就是皇帝的,民国是什么玩艺?他心里只犯嘀咕。天下不可一日无主,没了皇上,天下大乱,兵锋四起,到时候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念书人还吃得开吗?
马峻出师那天晚上,他派骡车子去接孔老夫子,设家宴招待,由康佛响作陪。都是多年的交情,马四七也不避讳什么,关起门来三个人无话不谈。
"夫子是读书人,常言道宰相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兄弟我这次去天方朝真,回来途中听人说,有一个南蛮子叫孙亚三的在东洋结党谋反,要闹什么民国?夫子可曾闻听此事?"
"确有其事,不过这个南蛮子叫孙逸仙,不是孙亚三,你口误了。光绪三十一年此人就在日本结党谋反,建立同盟会,说是要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
"恢复中华?难道大清朝两百多年的江山不是中华?不是中华难道还是外国不成?"
虽然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死在官军手下,但马四七作为朝廷臣民,对这个叫孙什么仙的说法还是很不以为然。
"说的是啊,明亡后大清朝奉天承运,享国百年,便是中华啊!"
"难道朝廷就没法子治一治这个叫孙啥仙的?当年长毛、捻子、回回造反的烽火燃遍了半个中国,最后还不是败在了朝廷手中,现如今几个南蛮子在东洋闹事,能成多大气候?"
马四七感到很困惑。
"当然有法子。不过长毛、捻子、回回都是泥腿子造反,有勇无谋,长久不了。这一帮蛮子,胸中有洋墨汁,谋略大,鬼点子多,要对付他们,仅凭武略怕是不行的"。
"哪凭什么?"
"凭立宪,光绪三十一年,朝廷就派出镇国公载泽等五大臣出洋,分赴欧美日等国考察宪政,后来又颁布了《钦定宪法大纲》,预备立宪。现如今慈禧太后、光绪皇帝皆已驾崩,宣统皇帝继承大统,没有了帝后之争,这立宪便是指日可待,国运兴衰,在此一搏"。
"什么民国呀立宪的,照我看,凭他啥人打江山坐天下,这张嘴总是要吃食的,到时候少不了咱兄弟俩的买卖,您说是吧?"
康佛响听的有些头晕,就胡乱下了个结论。
"那也是这个理,民以食为天嘛!"
孔先生这次倒是很认可他这个老学生的话。但马四七仍然听了个不清透,凭直觉他感到国势已经到了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的境地,或许?一个乱世将要来临了?自己已经满五十岁了,五十而知天命,应该趁早为儿子的将来谋划一下了。
宣统二年,马四七首先为儿子完婚,儿媳妇是狄路县西乡封台堡子村马国兴老人的孙女,舍姆斯的女儿阿米乃,大他儿子马峻三岁。女大三抱金砖,阿米乃纯朴厚道,为人善良,是个好当家的。同时也完成了当年他对马国兴老人家的承诺,服住了一个回回在今世的信用。
"主麻,你要好好对待阿米乃,夫妻恩爱,相守一辈子。人家阿爷对你阿大有救命之恩,感恩图报,这是咱回回的秉性,你给我记哈!"
新婚当日,马四七把马峻叫到跟前郑重其事的作了交待。
"我记哈了,阿大!"
"光记哈还不成,要说到做到!"
他又叮咛到。
其次,由康佛响代笔,他给甘军循化营都司马麟修书一封,请马麟安排马峻去当兵。儿子娃娃不能老护在翅膀底下,经也念了,书也读了,家也成了,现在到了该去经受风吹雨打的时候了。
宣统二年秋天,马峻启程青海,踏上了当兵吃粮的历程。马麟考虑到马四七就这么一个独子,又是新婚燕尔,便派遣到离古城不远的奇台堡子,编入甲队先担任副目,再看日后发展。这样只要没有战事,便可以保证马峻每月回一次家,看望父母妻子。
循化营甲队是马麟队伍的主力,这支队伍自光绪二十五年被编入朝廷武卫后军以来,就一直按德军操典编制训练,习洋枪,学西法,是清末最有战斗力的新式陆军。但因为甘军在庚子之役坚决抵抗八国联军,引起西方各国强烈不满,在列强巨大压力下,统帅董福祥被革职还乡,队伍撤离京幾回到西北,但一直保留了武卫军新式的操练方法。
甲队现任队官杨振新,汉族人,毕业于四川武备学堂速成班,是马麟在光绪三十二年花重金聘来的新式军官。这次对于马峻当兵这件事,马麟非常重视,格外作了交待。
"杨队官,这个马峻是我相当关紧的朋友之子,又是古城凤林书院秀才,今个儿我把他交给你了,年轻人,要给心不给脸,打磨成一个可用之才。你说呢?"
"在下明白,请都司大人放心"。
杨振新告辞后前脚还没走出大门,又被马麟叫了回来。
"记住,要给心不给脸!"
"在下记住了!"
"去吧,这个尕娃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带好!"
和老式清兵不同,甲队士兵穿新式军服,打统一的制式绑腿,大盖帽,黑皮鞋,佩上肩章领花,皮带一扎,又帅气又威风,把个多少年穿长袍马褂的马峻高兴的半天合不拢嘴。
十月的奇台堡军营,夜长昼短,天气微寒,六点钟晨礼刚结束,第一次哨声响起,全队开始整理内务,然后吃早点。
一目士兵为一组,大家围着成一圈,每人两个全麦面馒头,一人一只木勺,一只木碗,从圈子中间放在地上的木桶里盛上热小米汤,连吃带喝。
东方鱼肚白时候,第二次哨声响起,全队列队完毕,各排早操开始了。
队官杨振新穿着一身士兵服,左肩斜背大刀,右肩斜背步枪,手握皮鞭,面无表情的站在三排队列前面。这会,他让三排长马吾德入列,自己亲自领起操来。
"向右看~~齐,向前~~看!点名!"
"马吾德?"
"有!"
"王家宁?"
"有!"
士兵们的回答短促而低沉,在清晨潮湿寒冷的空气中极具穿透力。
"马峻?"
"在”。
"马峻?"
"在"。
腾腾腾,杨振新几步走到马峻跟前。
"马峻?"
"有“。
马峻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和大家的不一致,连忙改口,但声音仍然显得有些绵软。
"啪!"
杨振新顺手就是一鞭子打在马峻的左肩上,虽然隔着厚厚的大刀匣子背带,但他仍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我这里不是书院,我的队伍里没有婆娘们站的地方!"
杨振新大声喝斥到。
一种被凌辱的感觉涌上马峻心头,想想自己在书院里的温文尔雅,在家中父母的疼爱,今天在众人面前竟然被官长比成了婆娘,他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啪!"
又一是鞭子,准准的抽在马峻的右手背上,顿时变成一道红楞子,这会是火辣辣的疼。
"不许哭!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操场就是战场,战场上的军人,眼里只有杀气,没有眼泪。杀气能保你的小命,眼泪连尿水都不如!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马峻带着一腔的愤怒几乎是大吼出来,从马四七身上遗传下来的那股又韧又倔的精神基因在此时此刻被激发出来。
杨振新的眼光中闪过一丝很难捕捉的满意,但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就是骨气,这个书生的骨头并不软,他在心中念到。
"马峻?"
"有!"
这一次,马峻的回答同样低沉而短促,只是尾音中仍然带着一股气愤,杨振新听得出来。
"全体,向右~~转!齐步~~走!"
"杀~杀~杀杀杀!"
杨振新大声喊着号令。
"杀~杀~杀杀杀!"
士兵们大声回应着,同时调整着自己的步伐,队伍齐刷刷的迎着晨曦向操场走去。
和洋人队伍的"万~万~万土万"不同,这支队伍的步操号令竟然是"杀~杀~杀杀杀!”,操场上瞬间便充满了一阵阵铁血沸腾般的杀声。
上午操练,晌午饭后休息两个小时。下午,士兵们人手提一个折叠式马扎子,端坐在营房门前的空地上听排长训话。杨振新派传令兵下来,让马峻到队官室去一趟。
"副目长,该不会又要打吧?"
目长韩撒拉担心的问。
"打就打,我能挨!"
马峻平静的回了一句,跟着传令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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