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长!首长命令你跑步到团部参加军事会议。”
传达命令的是团部新来的通讯员。他说,他叫赖冬阳。
“尖声细嗓,娃娃兵一个。”岳百川心里嘀咕着,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突有似曾相识的警觉。尤其那双眼睛,沉静中透露着些许柔怜和惊喜。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略显瘦弱的身影。
大夏龙雀刀在鲨皮刀鞘里吞吐震颤,发出“嘶嘶”的呼啸;刀身上的飞龙迸射出寒光,似要一怒冲天;刀鞘上“民族刀魂”四个鎏金字,投影在游走的白云上,辉照着莽莽群山……
每逢此时,岳百川都会想到,爷爷从康熙帝手里接过这把刀,看管浑江方圆二百里无人区——皇家发源地,横扫过杀人越货的土匪,刀劈过越境强占金矿的沙俄士兵,威震三江源。
轮到自己,投身于东北抗日联军张甲洲团长麾下,几次战役过后,被提升为侦查排排长,官儿大官儿小他不在乎,他在意的是:不辱拥刀之幸,不埋宝刀之名。刀饮对手之血,是古代铸剑师精魂之所在,当把这精魂放大,何尝不是名族魂魄的大义凛然。
夜蚕食尽光亮。岳百川和一百三十名敢死队员,脱光了膀子白巾缠臂,每人一把驳壳枪和一把红缨穗大刀,穿行在去往八道江的山路上。任务很明确,袭击鬼子设在那里的军火库。
摸哨,对于岳百川,如同切瓜菜一般。只见大夏龙雀骤起飞舞,寒光闪处,两个敌哨断然变为四块残体,大东洋梦瞬间支离破碎。
正当他带着五个尖兵悄然溜进大院,带着炸药包直奔仓库的时候,突然枪声大作,警笛声呼啸,探照灯光惨白,两个战士中弹倒在血泊里。不好!中计了。他暗自庆幸,用尖兵试探是他常用的战术,如若不然,损失惨重。他拔出双枪,一面还击一面命令其余三个战士带走伤员。
双方交火,偷袭变成了正面进攻,敌众我寡,火力配备悬殊,不可恋战。他狂吼一声,似一鹤冲天,飞身窜上身后高高的白桦树,甩枪还击的同时像云燕掠空飞回到自己的阵地。
他命令分兵三路,一路抢占敌仓库后制高点,一路阻击正面之敌,他自己把炸药包揣在怀里,飞身上了高墙,使出游身腾跃的绝技,在铁丝网的支架上腾跃。
仓库天窗就在房顶上已清晰可见,他大喜过望,正当他捧出炸药包点着引信的时候,随着“八嘎牙路”一声狂叫,一个鬼子手持东洋长刀出现在面前,紧接着像疯狼一样,呲着牙扑上来。岳百川挥刀迎上,三招过后发现对手是剑道高手,十多招过后,两人竟打了个平分秋色。岳百川不敢恋战,当即使出八极门必杀技“龙吟八荒”后,翻手盘刀过顶,接一招“惊龙回首”。鬼子无法招架,眼睁睁看着大夏龙雀插进他的胸膛。
鬼子像潮水一样沿着屋顶,端着刺刀冲上来。
刀在怒吼,人近疯狂。每当血光逬射,尸首分离,岳百川呼喊出的是递进的数字。当喊到“四十八”时,鬼子们吓瘫了,抱着头趴着一动不动。他不敢怠慢点着炸药包引信,顺天窗扔下,打了个唿哨,弹身而起,飞出院墙,身后传来连绵不断的爆炸声。
岳百川病了,高烧三十八度。他怎么也没想到,偷袭走露了消息,差点落入鬼子关门抓贼的圈套。尽管团首长告诉他,他杀那个日本军官是个联队长,是日本帝国教官,他也高兴不起来。为牺牲了十几名战友,他在自责,他在冥思苦索中寻找答案:是谁?究竟是谁?
赖冬阳来了。他带着神秘和愧疚神情说:“有人给你带来大姐的信,让你去取。我差点儿忘了。”
“人在哪儿?”
“对面的黑松林里。”
他抄起大夏龙雀,拖着病体跟着赖冬阳,踉跄爬上山坡。
一个身影悠闲地踱着方步,在欣赏远山的风景。
“先行谢过,信在哪里?”
“哈哈,岳兄操之过急了吧!信的没有,倒有一把新亭侯刀!”
“任哲!?”
不错,就是任哲。
(二)
倒春寒,晨雾让院内柳树开满了白白的霜花。岳百川从屋里走出来,望着黑沉的山峦深吸一口气,退栓、拉开院门,瞥了一眼他姐家趴在门口埋头昏睡的黑狗,返身回院抄起扫帚……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伴随“砰砰”两声枪响,打破桦树屯清晨的宁静。
黑狗醒了,跳起来,呲着牙,张着嘴发出惊恐的狂叫。
然而,没等它弄清眼前的一切,一匹快马旋即赶到,“咔嚓”一声,黑狗身首异处。
一个胖大身躯滚下马,抹去刀疤脸上的血后,用衣襟擦拭着鬼头刀,发出得意鄙视的笑。
“爷,这就是岳百川姐姐家。”
“客气点吗,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杀狗?还没觐见就把主人得罪了,愚蠢!”被叫作“爷”的主,一身白衣布褂,操一口的娘娘腔说。
“大黑!”一个病病殃殃女人走出门来,看了一眼惨死的狗,又看了一眼把院门围得严严实的三十多条壮汉,哆哆嗦嗦地问:“你们……你们要干嘛?”
“嗷嘿嗷嘿!”白衣人仰天怪笑。
刀疤脸趋身近前,冷笑着说:“俺们白狼寨听说岳百川是条好汉,这不俺们寨主亲自恭迎他入伙。”
“原来是白狼寨的大爷们。俺的弟弟没啥能耐,谢大爷们的抬爱。”
“你说了不算,这要问俺们白狼爷!”
“老嫂子不给我面子是吧,你让我在咱这山旮沓怎样做人哪?呜——”话语伴随着哭声。
岳百川出了院门,扶起跪着的姐姐,冷笑一声:“岳百川祖上为康熙帝看护浑江方圆二百里禁地,深受皇恩。于今,轮到我虽不能重振家声,也不至于落草为寇吧!”
白狼的哭腔里揉进了冷笑,向岳百川跳起枯瘦的拇指,“有种!人各有志,我不勉强。把你祖传大夏龙刀给爷我,咱相安无事。若不然,闹出点儿动静,可别怪我。”
“白爷!不能啊……”姐姐哭求声渐微弱,人倚墙晕倒……
岳百川抱起姐姐,返身进院门,很快折返回来,手里托着一柄鲨鱼皮鞘的刀,紧走两步站定,两眼泛着不屑一顾的微芒。谁都看得懂,这是刀在手,有能耐来拿的喻示。
白狼两眼有了蓝光,冲刀疤脸一努嘴。
刀疤脸冲众匪沉声吼:“要刀不要人,剁了他!”众匪“嗥”地一声,亮出兵刃围住岳百川。
“不要啊!”院内又传来女人哭求声。
“不用求他!我岳百川杀狼无数,不在乎多这一个。”说着立地旋身冲众匪一挑眉,“来吧!”
闪着寒光的兵刃挟着呼啸的风声扑向岳百川。岳百川“旱地拔葱”腾空跃起,就在众匪兵刃落空当口,使出五掌十二腿,惨叫声起,七八个土匪扑地翻滚。
刀疤脸双手擎着鬼头刀,矮下身形,一个虎跳断崖扑上来。就听“扑通”一声滚落尘埃,抱着头“爹娘”一个劲地嚎叫。
谁都没看清岳百川使的什么招数。
“好一个龙雀穿云!老二,幸亏人家没发力,不然你就吃嘛嘛不香了。”
白狼抽出雁翎刀,欺身向前,喊了一声“好狗难斗群狼!上!”
白狼和二十几个低吼着的匪徒,把岳百川团团围住。岳百川左手提着刀,闪转腾挪,右手忽拳忽掌,指东打西,上下翻飞,倒也游刃有余。
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男一女。男子约有三十岁左右,女的生的很秀气,穿一身杏黄色衣衫,正值妙龄。此刻二人正望着战团中的岳百川。
白狼说的不错,就是“好狗难斗群狼。”岳百川堪堪躲过白狼的雁翎刀,刀疤脸的鬼头刀已高悬面门。慌忙躲闪,不想扑倒在地。众匪徒见状,嗥嗥扑上来。好个岳百川就地十八滚,飞踢、亮掌打倒几个匪徒,翻身站起。
“为什么还不出刀?”黄衣女子急切呼喊。
“祖宗留给我的刀,只用来杀日本鬼子,这几个毛贼,别污了我的刀!”
闻言,红衣女子跺跺脚不再言语。
男子像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浪一笑,“朋友,我这把新亭侯刀借你不妨一试,借刀杀人吗!”
岳百川忙里偷闲,抛了个笑脸,说:“谢兄台。我不想借刀,更何况不义之刀,我可以抢一把刀!”
说着,岳百川藏刀于胸前,用嘴吊住刀穗,使出八极拳中白蛇吐信,直取白狼面门。白狼喊声不好,一缩身形,百川欺身跟进,只听白狼惊叫“彩手脱袖”,刀,已稳稳转交到百川手中。
“不错,算你识货。”
此时,刀疤脸和另外三个匪徒冲进院,扑向惊恐无助的女人。
只听一声惊叫,三声惨嚎。三个身影扑倒,血流如注,刀疤脸窜上了墙,没等翻过,一条腿被砍断,扑通落在地上,一弯一弯地抽动。
“哥,我的刀法是不是又精进了?”
“不过是我的新亭侯刀锋利罢了。”男子轻笑着赞许。
院外,白狼蹲在地上抱着头闭上了眼等死,半天不见动静,睁开眼一看刀疤脸抱着断腿杀猪般嚎叫,缠斗的几个匪徒早已有气无力,喊了一声“扯呼”背起刀疤脸,率匪徒逃窜,留下一地殷殷的血,汨汨流淌。
岳百川抢上一步扶起姐姐,说了句,“弟弟又连累你了。”
“多亏了这位姑娘!”
岳百川抱拳致谢,询问二人高姓大名。
男子说:“在下任哲,这是舍妹小蓟。我兄妹保镖路过此地,见你力斗群匪,不曾拔刀,佩服至极。在下有一事不明,兄台刚才为何称我手里的刀是不义之刀?”
“新亭侯刀乃蜀将张飞的佩刀,可范疆张达干了拭主的不义之事,不是吗?”
“哈哈,原来如此……”
姐姐拉住小蓟的手,褪下腕上的镯子……
小蓟摆手谢绝。
“收下,收下!咱认财不认人。这玉镯会派上用场。”任哲说。
(三)
明月别枝惊鹊,是失望的描述,岳百川向赖冬阳有了愠怒之色。
任哲笑得双肩颤抖:“赖冬阳是谐音,不值钱的话无需多说。她是我们日本国伊贺流圣女上野美惠子!”
赖冬阳望了岳百川一眼,伸手在耳鬓处轻轻一扯,竟然接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略带羞涩的容颜——小蓟。
不错,就是小蓟。小蓟是大东北深山里的野花。
古人一句“只缘身在此山中”,掩饰了多少失察和过错,渎职罪也被轻描淡写了。偷袭八道江军火库,死伤那么多战友,刺探军情者竟是自己心目中的恩人——。
就在昨天,小蓟、赖冬阳,不,上野美惠子来了。
他问,“小兄弟,今年多大了?”
“排长,俺十九。”
“该娶媳妇了。”
“说啥呢?你比俺大,干嘛轮到俺?排长你多大了?”
“二十有二,嗨!我呀,不要媳妇,有这把刀就行。”
“俺不信。”美惠子脸上有了矜持和不安。
“不信是吧,等打跑小日本,我办个武术学校,你要有兴趣也别娶媳妇,跟着我学武功。”
“好啊!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落地砸坑。”
想到此,他瘫软的病体不得不紧急调动尚存的能量。
“主人……”美惠子走到任哲面前躬身一礼。
“哦,岳百川你一定奇怪我是谁了吧?在下伊贺流教主真田信吉,另外,我还是大日本帝国樱花株式会社总经理,商人!经营杀人的买卖,谁给钱就为谁卖命。此行,我与惠美子乔装镖师还有个夙愿,就是打败所有中国武术名家,剥下他们脸皮奖励自己。今天轮到你了!”
“哈哈——”岳百川仰天长啸。他有了被愚弄的愤怒,他知道眼下只有手中这把大夏龙雀能荡涤这无端的羞辱。
龙雀刀在鲨皮刀鞘内“呛呛”自行吞吐不已,有了渴饮对手之血的急不可耐。
“你的樱花血!”真田从行囊内抽出一把倭刀,扔给美惠子,随手抄起新亭侯快刀。
大夏龙雀、新亭侯、樱花血,三把刀闪着寒光和杀气,映出主人各自的表情。
朔风怒号,峡谷震荡,山坡上的黑松林像大海的潮汐,一浪高过一浪。
大夏龙雀劈出两道惊险绝伦弧线,蕴藉如涛的劲力和雷霆万钧的气势。这精绝的态势来自一个尚未痊愈的病体,引起惠美子“啊”的一声惊叫,在樱花血劈出的一瞬间,她觉察到握刀的手中那湿湿的汗。
真田信吉扯了扯嘴角,露出轻蔑的笑,随即像一条怪蟒不退反进缠住龙雀刀。
三把刀在翻舞、缠斗,刀刃碰撞声连绵如雨,刀光在无尽回旋的气流中激荡。
大约缠斗百十回合后,岳百川有了巨大的压迫感,仿佛自己身处两山的夹缝中,额头沁出针尖般的汗珠。他并不畏惧,只怪力不从心,心中的愤怒无处发泄。他使劲最后的真力,爆喝一声,施出“迎门三不顾”招式后,续接“猛虎硬爬山”。
招招夺命,式式惊魂……
真田惊叫一声,肩头红湿一片。
美惠子本来攻势就虚空,也好,被刀削去去衣袖,露出小臂上一点殷红的守宫砂,还有手腕上那只晶莹剔透的玉镯。
真田用左手食指蘸了肩头的血,含在嘴里吮了吮,脸上露出亢奋的神情,继而乖戾狂叫一声,扑向喘息未定的岳百川。
美惠子芳心砰然,残酷的缠斗和情感的煎熬,她不知怎样才能从这漩涡里跳出来。
岳百川真力耗尽,坐以待毙。亭侯刀劈来,他昂身迎上,胸前皮肉开绽,血流如注。狂啸的龙雀刀依然紧握手中。
美惠子惨叫一声,背身挡在亭侯刀之前,摒指点穴,随即,樱花血刺进岳百川的身体。
他倒下了。
真田费了好大劲从岳百川手里扭出龙雀刀。
“这刀不适合借刀杀人,可惜了……”自言自语后,向着地上的岳百川深深鞠了一躬。
“主人!他病了,不然的话你我恐怕……”
“作为对手让你害怕算不了什么;能够让你从内心钦佩是最高境界,这是伊贺流的武士哲学。”真田说完拉着不情愿的美惠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伊贺流高手真田信吉来中国,唯一一次杀死对手没取面皮做面具的怜悯。
(四)
冰轮西坠,夜色深沉。桦树屯茅草屋亮起灯光,披着衣服的女人和男人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探身四顾,啊地一声惊叫……
一具血肉模糊尸体和一把刀。
“啊——百川!”
墙外传来刻意压低的敬告:“他没有死!钱,药都在他的口袋里。救活他!”
德高望重的老医生请来了,姐夫说:“不差钱。”查看许久,他说:“幸亏被点了檀中和将台两处闭血道,再有刺进胸膛的致命一刀,可喜的是离心脏有寸余。这药在哪里淘换得?这可是东洋货,金贵的很哪。”
一个月后,岳百川病体痊愈回到部队,独自一人在军营后山坡密林中擦拭龙雀刀。
一片飞羽呼啸而来,钉在他身后树干的裂缝上。好一个归雁入莽林,漂亮!
他四下环顾,取下缚在羽毛上的纸片。确切地说是一封信。
信:
疾奔牤牛寨,不得回军营!被诬通匪首,刀魂洗冤情!!!
是谁在飞羽传书?他目穷苍天,心中茫问……
林暗草惊风。顾不得了,要弄清这一切,他不得不尊警告,提刀上路。
牤牛寨的土匪啸聚在牤牛山的一座山神庙里,大当家的叫二牤子。别看这家伙起了个混名,却心黑手辣、颇有心计。
山神庙托梁上藏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是岳百川。
二牤子喝美了,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玉镯,一边唱起了“我坐在城楼观山那个景,忽听得司马发来了兵”。
一个马匪像吃了摇头丸,欢天喜地地跑了上来。
“大当家的,真田的借刀杀人计成了,张甲洲部正四处缉拿岳百川。”
“放屁!借刀杀人早已让老子换成一石二鸟。”
“爷,你又出啥粑粑咕?”
“混账!不错,真田让咱们用玉镯作为赃物,通告张甲洲岳百川买凶,作了和咱谈判的独立排排长林强,这是一计;其二呢,我可不想做岳百川的刀下鬼。已放出风去,让岳百川知道这坏主意是真田的,让他们拼去吧。最终结果,不是岳百川被自己人作了,要么就是真田死于岳百川刀下。我总是获利者,看到了吗?这玉镯可是有来历,这是孝庄皇太后赐给岳百川奶奶的宝物,价值连城啊!哈哈。”
雨涤魔窟,风扫尘霾。
不错,为炸毁八道江军火库的任务,他与林强争吵起来,这件事美惠子焉能不知?然而,这战友间的情谊,却被真田利用,真真是苦不堪言。奶奶的!先杀了二牤子救出林强,是他唯一选择。
突然,殿外响起清脆的枪声,白狼倒背着雁翎刀,刀疤脸拄着拐提着鬼头刀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二牤子问。
“不知道啊!”白狼答。
枪声大作,闯进二十几个匪徒,刀疤脸大刀一挥:“弟兄们上啊,宰了二牤子!”白狼冲着发愣的牤牛寨匪徒喊:“保护大当家的!”喊着雁翎刀几起几落,砍翻了二牤子的手下,又挥刀直向二牤子。
二牤子喊一声,俺的个娘诶,一头扎到供案桌底下。刀落处,供案被劈碎,二牤子少了一条胳膊,爹一声娘一声地鬼叫。
岳百川乐了,狗咬狗一嘴毛,省的我动手了。
“哈哈——”真田率一队日本兵进了庙。
白狼拎起血流不止的二牤子,冲手下说,“把它捆上”,又忙不迭地冲真田换了个媚脸,“主人……”
真田笑着点了点头,又冲刀疤脸努了努嘴。随即,刀疤脸的鬼头刀刷出一道弧线,白狼立马身首异处,稀里糊涂奔赴黄泉路。众匪徒正惊愕不已,二牤子尚存的一只手掏出匣枪,刀疤脸带着无辜,砰然倒下。
“哈呜——哈呜——借刀杀人,借刀杀人,漂亮!”真田拍手怪笑。
岳百川轻声落下,脚尖一点一个匪徒的头顶,飞出殿外,落在院庭。
“真田!借刀杀人的把戏还没玩腻吗?该收场了!”
“知道你会找我,没想到那么快。你为杀我而来?”真田极力保持一脸轻松。
“正是。”百川说着又扭头向众匪徒,“二牤子给我留着,谁动他一根汗毛,我要他脑袋!”
“痛快!上野美惠子手下留情我装作蒙在鼓里,我欣赏你。其实我们可以成好朋友,但很可惜我们的恩怨却要用刀来解决。可悲呀!可悲。”
二牤子又举起了枪,没等他扣动扳机,真田挥刀砍断他剩下的那只持枪的手臂,又一声哀嚎……
杀气骤起作阵云,寒声长啸传北斗。
真田亲吻了手中的亭侯刀,岳百川理了理龙雀刀穗。接下来受伤的是风?还是刀?还是人?没人知道。
岳百川待亭侯刀切近,一鹤冲天跃起两丈高,头下脚上挥刀劈向真田天灵盖。待听到两把刀发出铿锵的碰撞声,百川又以平沙落雁式,横扫真田下三路。真田不愧伊贺高手,一招燕雀归林跳出圈外,紧接着暴转身形,用“霸王请客”的招式舞刀挺近。
见此,岳百川大喜过望,暗笑真田东施效颦。“霸王请客”乃八极门刀法,可惜你练得不到火候。“拿命来!”岳百川卖了个破绽,然后,一招“金龙合口”,大夏龙雀和新亭侯刀,一起插入真田的胸膛。
真田死了。一贯借刀杀人的武士,死在岳百川的刀下。真田脸上没有恐惧,只是留恋地看着岳百川,慢慢地合上眼睛。
冷霜之于暖阳,只能消弭于无形,这是哲理也是宿命。
(五)
二牤子被带回,真相大白;证物——玉镯不翼而飞。
飞羽传书,上野惠美子约岳百川戏楼旁“东瀛”饭庄会面。
“这是我们日本人经营的饭庄,在这里我以主人的身份招待你,你是否感到更合乎情理?”
“在这里我应该叫你上野美惠子吧?他乡是故乡认定,你不觉得自欺和残忍吗?情理何在?”
美惠子低下了头,摆弄这手里的筷子,轻轻低吟……
许久,她抬起头来,眼里露出杀气。
“我本来是要回日本,但教主死了,我必须杀你,因为真田是我的主人!”
岳百川轻叹了一口气:“你和真田联手杀我,却又手下留情几次救了我,你不后悔吗?”
“看见那座戏楼了吗?你忙唱罢我登场,变换着不同的角色,你说哪个是他们自己?”
“哈哈,美惠子小姐是不是鸳鸯蝴蝶戏看多了,穷野暗悲秋啊?”
“你不要笑。我们何尝不在戏中!角色是注定的,没有落幕谁也逃不脱宿命。”说完她苦苦地笑了。
“不要说了。你的宿命是要杀我,动手吧!”
稍安勿躁。美惠子撩开衣袖褪下腕上的玉镯,摆放桌子上。玉镯怎么会在她手里,岳百川露出十二分的惊诧。
“当大姐把玉镯交到我手上,我感到了另一种含义,和真田截然不同。昨天我带了面具,砍下二牤子左臂的那一刀,不是白狼而是我。因他手里攥着属于我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岳百川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搓着双手不知所措。
“不说了。今天高兴,时候不早,你请回吧!今夜三更我在戏楼等你,生死相决。请放心,我不会借刀杀人。哈哈——”美惠子一脸轻松,就像对面山坡上盛开的樱花,在风中摇曳出妩媚和多情。
岳百川突然感到浑身无力,可手里的龙雀刀又在嘶鸣。他在幻想着几个时辰后的场景:殷血向月,风声时闻,荒野陈尸,杜鹃哀鸣……
龙雀刀在刀鞘里吞吐,他懂,是在提醒自己:美惠子也是一把刀,是一把看似多情去在暗处致人性命的刀,比侵略者的暗箭更可怕。
如果把国恨和情感放在天平上,显然,在岳百川心中逐渐在倾斜。
辽远的天空,一丝丝白云拉着明月慵懒地游走;满天的星斗在幻想的时空,抛着媚眼挑逗着人世。
今夜无风。
岳百川走近戏楼的时候,美惠子耷拉着两条腿坐在戏台上,低着头双手托着玉面在沉思,身旁放着她那把樱花血倭刀。
岳百川跃上戏台冷冷地说,开始吧!
美惠子挽起衣袖,褪下玉镯放在戏台口上,说:“这出大戏不能没有观众,就让它做个见证吧!”
岳百川点了点头,和她一起缓缓地抽出刀来。
大夏龙雀长三尺七寸,宽约三寸,刀身上的飞龙躬身低吼。
樱花血长三尺四寸,宽寸余,刀柄处的杏黄穗无风飘摇。
美惠子戾喝一声,身形暴起六尺有余,双手捧刀向岳百川劈下;岳百川横刀封架,转身游走,刀势似游龙搅海,绵绵不断攻向美惠子。
谁也不说话,只有闪着寒光的刀争辩着是与非。
起风了。
两个人,两把刀,两颗心在情天恨海里,在唱念做打的舞台上纠缠着喻示着人生的不可知。
突然,窄长的樱花血穿透棉袄刺中岳百川的肩头,血流汨汨……
“哎呀”一声娇呼,美惠子飞身圈外。
岳百川望了一眼肩头染红的棉絮,轻笑道:“你的武功高于真田,我没想到。”
“不错。但他是我的主人,你却杀了他!”
仇恨又在凝聚。
随即,两把刀又搅在一起。
“既然人生无定数,难免冤家又碰头。”岳百川口念着,大夏龙雀刀法使到极致。
樱花血终没挡住龙雀刀的长驱直入。
美惠子的一截衣袖被削去,露出藕样白胳膊上一点鲜红的守宫砂。
龙雀刀还在急进,穿透颤抖的衣服,亲吻在伊贺圣女的腹部,一声龙吟后刺进娇躯。
上野美惠子倒下了。
她口吐鲜血大笑着,像含着一朵娇艳鲜红的玫瑰。
她说:“玉镯——给我带上——它属于我。”
“美惠子!”岳百川抱住她。
“叫我小蓟好吗?”
“小蓟。小蓟!”
纤纤玉手渐渐无力变凉……
岳百川刀向苍天,怒吼一声,轰然倒地,两眼不是潸潸而是滚滚流下带血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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