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问起我最喜爱的作家,这个问题还真难排个名。不过,在我熟知的作家中,鲁迅毫无疑问地占据着主导位置。
可以说,鲁迅伴随着我度过了人生中最为宝贵的学生时代。
小学时候是读了《少年闰土》这篇节选的小说知道了鲁迅,只觉得少年闰土聪明、胆子大、见多识广。至今还能依稀记得其中的语段,“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揸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后来上了中学,接触鲁迅的机会就更多了。初中的课本就收录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藤野先生》,《社戏》、《孔乙己》这些作品,高中的课本还有《祝福》、《为了忘却的记念》、《记念刘和珍君》、《阿Q正传》这些小说和杂文。
于是,我对鲁迅的了解和认识越来越多了起来。不过,那个时候鲁迅对我而言,还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对鲁迅的作品多少还是心存惧怕的。
这种惧怕多半来自鲁迅作品的艰深难懂,每次翻开鲁迅那一课,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硬着头皮看完,又开始担心老师会提出什么古怪的问题。
我不知道当时的同学中间究竟有多少人读懂了鲁迅的作品,但是当时的学校教育的确机械死板,完全不顾我们学生的人生阅历和知识储备制约,一味让我们死记硬背,增加了我们的理解难度。
记得课堂上老师们对鲁迅的解读都是些灌输式的说教,陈腐乏味,而且不容学生质疑,唯一记住的就是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这样的结果就是人为地神化鲁迅。因此,我们很多同学对鲁迅一直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不过,无论如何,在我的中学时代,我的内心已经深深地扎下了鲁迅这个人。到了读大学的时候,开始更多地关注社会民生,也更多地懂得了社会的冷暖炎凉,这个时候再来看鲁迅,渐渐地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受,我触摸到的是一个鲜活的、有血有肉的鲁迅。
后来,研究生时期,师从郑择魁教授,恩师是鲁迅研究方面的权威专家,这个时候我对鲁迅的阅读开始了自己的思考和探索,更多地是从“人学”层面关注鲁迅对人生的思考以及国民性的批判,在这个过程中,带来的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愉悦和亲近,更加深刻地感悟到鲁迅当年创作时的心境。
前段时期,电视剧《觉醒年代》的热播,再次燃起了我们这个时代对鲁迅的关注。有些观众直言不讳,“我其实是被鲁迅出场的镜头吸引才真正开始追这部剧的”。他们追完了剧,又重新拾起鲁迅的作品,感悟那个时代的伟大。
但是,与这股鲁迅热潮相悖的却是另一股“去鲁迅化”思潮。“去鲁迅化”打的幌子是为学生减负,质疑鲁迅的文章太过深奥难懂,那些文白夹杂的文章让孩子们背诵起来,显得不合时宜,特别是那些血淋淋的文字和“吃人”的语句更不适合学生的认知。
在这股思潮下,鲁迅的文章陆续从九年义务教育的课本中“去”掉了。然而,我想说的是,“去鲁迅化”去除的不是鲁迅深奥难懂的文字,它去除的是现代中国优秀文学的传承,去除的是鲁迅作品中滋养学生心灵,让学生成长为一个思想独立、敢于承担社会责任的人文理想。
因此,与其“去鲁迅化”,还不如让学生看到课本背后一个真实的鲁迅,一个走下神坛的鲁迅,允许学生与“普通人”的鲁迅平等对话。
还是让孩子们多点时间和阅历慢慢读懂鲁迅吧。其实,很多人和我一样,都是小时候在教科书里,从小学、初中、高中,直至大学的教科书中认识鲁迅的。如果我们的下一代从教科书中失去了了解鲁迅的机会,那么他们还能从什么地方了解呢?
作家余华曾言,“鲁迅曾是我这辈子唯一讨厌过的作家,但那是在我36岁之前”。余华是在经历人生历练之后才读懂了多年前还心存质疑的鲁迅。
莫言也说,“小时候,我看到鲁迅的文章就头疼,真的是太难懂了,当时恨不得鲁迅少写点文章!难懂归难懂,但是值得借鉴的地方却很多。我自己的所有长篇小说加起来都没有鲁迅先生的一个中篇小说来得有价值!”莫言也是从事写作后,才蓦然发现鲁迅对自己的莫大影响。
鲁迅是本厚重的书,需要一读再读。也许我们对鲁迅的看法千人千面,但是毋庸置疑的是,鲁迅确实已经完全融入这个时代和生活。
我们读鲁迅,这是一种“精神爬坡”,当然不会轻松,而且,我们从鲁迅那里获取的思考方法和批判意识,可以帮助我们不断跳出平庸和习惯,让我们避开“思想滑坡”,让我们的精神更为纯粹真实,思想更为深邃立体,眼界也更为开阔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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