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少女叫田韵,曾是聋女。
聋女不聋时,爸爸吹口哨学鸟鸣,惟妙惟肖,悦耳动听。聋女经常跟着爸爸上山打石,天生有一副好嗓子,也学会了吹口哨,学鸟鸣。
父女俩每每走过山路,“唧唧,唧唧”一高一低两道悠扬的口哨声响起,树上的黄鹂也跟着“唧唧,唧唧——”,就像鸟儿之间在聊日常。
房后过了土丘是石山。一次爬上石山,山体滑坡,滑下一块大石,正对着聋女。
“囡囡!”爸爸喊着,挡在了聋女的前面,把她推向一旁。聋女回过神来,惊恐地看着爸爸随着山石滑下。
村里人迷信,开始传说聋女不吉利害死自己的爸爸。聋女的妈妈在爸爸去世后,因生活太艰难改嫁两次。母女俩都成了人们眼中的晦气,不详物。
聋女怯怯地,开始害怕,害怕听村里的流言蜚语,害怕村人们对自己和妈妈指指点点。终于在某一天,聋女往自己的耳朵里塞了两个异物,把耳朵堵上了,成为“聋女”。
再也听不见议论和耻笑,她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念叨着:“我有武器了。”
没有人在意一个女孩子的突然变化,聋女也并没有因听不见而辍学,她书读得不好不坏,上课基本是靠自学。
“快活——快活——”这是杜鹃在叫,“快活——快活——”和着聋女的口哨。她似乎依然能听见鸟儿的鸣唱,她依旧能吹出悠扬的口哨。也总在爸爸忌日,一个人跑向山间,和鸟们一起唱歌,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
-02-
长到十八岁时,村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据说是从省城来的。男的叫巫哲,是南方一所大学的高材生,很能唱。女的叫石红,是一所著名大学的MBA学员,很会算。他们称自己是对方的创业合伙人。
“我们在网上看到了这个姑娘的背影,她正对着一只飞落在肩头的鸟。报道称,这姑娘能和鸟交流,口技不错。”男人对聋女的妈妈说着,拿出一个类似于计划书的文案。
聋女第一次见到这么正式的文字,竟是写给自己的,她在纸上写给妈妈:“还可以这样么?好神奇,我想试试。”
巫哲富有魅力地迷人双眼看着少女,似乎能看到人的心灵深处,他写道:“每个人都往自己擅长的方面去发展,哪怕从零开始,这个人一定会有收获,有所成。何况,你不是从零开始。”
石红善意又温暖地笑着,写给聋女的妈妈:“让孩子发出自己的光,这是一件对社会存有善念的事情。”
聋女被感动:“我想用口技怀念爸爸,让妈妈不再忧伤,我想吹出更多好听的声音,把鸟儿召唤。”
“田韵,那就加入我们吧,我们助你实现理想。”石红真诚地鼓励。
聋女的家乡是个富饶的县城,出了几个名副其实的富人。在二人的激励下聋女写了一份生涩却饱含真情的关于梦想实现的计划书。
聋女辍学了,在高考前夕。她每日和巫哲、石红在一起用文字讨论着方案,偶尔学几声鸟鸣,引来翠鸟和行人,让两个大人特别开心。
方案终于最后拟定,题目叫《滋养你的擅长》。开篇写到: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妈妈以外最亲密的人,他们都善于发现,而我善学鸟鸣。我要用它怀念我的父亲,治愈我的母亲,给这个世界带来美的模仿。
巫哲通过多方了解到县城里能投资的几个富人的情况,他和石红两个人开始带着聋女四处造访,每次聋女都把鸟鸣模仿得格外动人还时常引来鸟儿们飞下枝头,落在聋女肩上,“唧唧啾啾”地和聋女玩耍。
半年后,三人拜访了一位女矿主金总。金总盯着方案,紧锁着眉头。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策划,但商人的直觉告诉她,要慎重。她抬头看了一眼聋女,对上她清澈带着期盼的眼睛,想起了那个曾经懵懂的自己。恰好几只鸟儿飞过,聋女不由自主地轻声唤了几下,鸟儿回转,落在她的肩膀。
金总终于下定决心说:“这个方案有不少值得商榷之处,但我更看重你们的情怀。我有个条件,我这有一个爱写文字的小伙,有个作家梦,跟你们一起,怎么样?”
“行,我要先考考他,看他能不能给自己制定出像田韵那样的计划,去实现。”巫哲严肃地回。
“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聋女开心地写给妈妈,“我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还有认可我的阿姨。”
他们做的事情,起初很让人怀疑,尤其是有钱的富人们。后来,随着聋女的口技被更多人欣赏到,聋女和鸟儿嬉戏的镜头更多地被传到网上,大家也都说聋女好福气。
金总是那种确定了的事情,再不会去质疑的人。很快就委托财务将一笔让人吃惊的款目打到巫哲专门为聋女设的账户。
一个月后,十九岁的聋女和二十二岁的同乡少年王凯告别家乡,和巫哲、石红两人一起来到了省城。
-03-
在一间很大的绿意央然的办公场所,巫哲和石红,聋女和少年,还有三个新面孔,七个人围坐在一起。巫哲站起来,笑着说:“我们已经有了好的开始,有钱来做自己想做的的事情。不过,每个人像田昀一样,我只给你们三个月的寻觅时间,把自己的方向定下来。”
巫哲还为聋女专门安排了住处。
“我是多么幸运啊!”少女总是带着这样感恩的心。她听说金阿姨的那些钱并不够用:“巫大哥和石姐是有大志向的,不像我,所以需要的钱自然就多,怎么能帮到他们呢?”
聋女很希望自己能帮巫哲和石红找来再多一些钱,可她不知该如何做。“或者,可以出售自己的梦想吧?我应该带几只小黄鹂过来啊……”她想。
石红回省城后很少露面,只在每周一次的例会上出现。巫哲周一到周五来公司办公,上午十点到,下午七点准时离开,其它时间很也难见到。他说这是为提高工作效率,也让自己有适当的休息时间,聋女对这个道理似懂非懂。
自从来到省城,他们再也没有与聋女一道出去过,也很少再听聋女的口哨。巫哲只是在聋女把一次又一次修改的计划呈交给他时提醒她别忘记时间。聋女最想做的事情却是帮助自己的恩人找来足够用的钱。虽然,她并不参与他的其他事情,也并不了解他们所要做的事情。
聋女总觉得一切似乎与最初设想那么不同,她的见识又使她思考不来这么复杂的事情。公司附近一个很小的遗址公园,落着喜鹊和麻雀,聋女每天早早地到那里,和它们说一早的话儿。
“啾啾,啾啾。”“嘎嘎嘎嘎——”
她想念山里的鸟儿。
半年后。
巫哲:田韵,这个月以后只能给你发一半生活费用了,我们账上紧张。
吹口哨的聋女:巫大哥,好的。
巫哲:梦想再好,计划书写得再漂亮,没有执行力,也没有用。
吹口哨的聋女:巫大哥,你能和我一起吗?我演口技,你唱歌。
巫哲:我参加,还用你干嘛?再说,口技又不是我想做的事情。
八个月后。
巫哲:刚小田的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她想继续坚持。你们呢?现在,账上没什么钱。你们可以先找找别的出路,等我们这里好转了再回来。
吹口哨的聋女(手写):大家为什么都看我?
巫哲:大家理解你,这次聚完可能就都先离开了,你想找谁和你一起继续实现梦想,你可以私下里去找。
吹口哨的聋女:好的,巫大哥。
聋女再也没见过所有的人,包括巫哲和石红。她不明白,怎么会剩下了自己,而且只有租住的地方,这租住的地方她得到通知,也只能再住两个月。她也想不明白巫哲和她微信上所说话的意思。最初不是他们要这么做的吗?怎么是自己了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一个夜晚,聋女终于拨通了很久不拨的电话,她哭了,声音干涩而沙哑:“妈——妈——,我想回家——”
-04-
聋女回家了,在离家近一年的时间后,乘着拥挤的长途大巴。
在村口,她看见妈妈,生了白发的妈妈。
“回来就好,回来比什么都好!”妈妈抱着她,看着疲惫得像长了不止几岁的女儿,已经没有了一丝当初离家时的渴望,她不停地重复着聋女听不到的话。
“王凯两个月前就回来了,”妈妈在纸上写着,她说的是那个写文的少年,“那个金总问过你的情况,她觉得你可能情形并不太好。”
“凯哥哥在省城那段时间每天坚持写作,一天三千字,他出了一本书。据说花了两万多的出版费,是他叔叔出的,书只卖掉几十本,剩余的书全部捐赠给了一个偏远地方的图书馆。”聋女拿出笔写给妈妈。
“这字越发好看!这得写了多少?”妈妈看着女儿的字叹着写道。
“写了许多许多……妈妈。没人听我的口哨,只有写字……”
聋女妈带着聋女拜访了投资人矿主金总,金总和聋女妈聊了很久。妈妈告诉聋女,金总一共打了两次款,一次是直接打到了巫哲为聋女办的银行私人账户。他们到省城时,金总又往注册的公司打过一次数额相当于之前两倍的款。
“金总的买卖是凭着勤劳和义气赚来的钱,金总也看重的是“情义”二字。当初投钱,并没有做过多考察,是看重你这孩子了啊。”
“这孩子,很好的一个孩子,不用特别和她说太明白。她的耳朵究竟是怎么回事?据说是自己折腾的?”
“唉,小时候不更事,就把自己给折腾了。”聋女妈叹。
“仔细检查一下,到好的医院,也许有救。我承包了一万亩的山田,山上有房,各种设施供应齐全,有着几十个工人。这孩子,也许更适合在山里。”
半年以后的初秋,金总带了一群人来到山上。瓜果飘香,鸡鸭成群,山花烂漫。一个少女在树下对着头上的黄鹂在吹着悠扬婉转的口哨,时不时有鸟儿落在肩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本书,一个笔记本,一杯水。
“金姨!”少女喊着,脸上透着愉快的光。
她已经做了耳手术,恢复了听力,手术很危险,却成功了。少女现在每天吹着口哨为农人们唱歌,用笔记录着山里的生活,山中的景色。
这山,这景,这丰收,这农耕已经被拍过几次纪录片。那是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和金钱无关的热爱。
“小韵,你记住,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耳朵是心灵的通道,你把它堵死,坏的声音截住,好的声音也进不来了。你将接收不到最真实的信息,也就无从分辨。”
“记住了,金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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