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苔花》
上一章|苔花17月华如水，青山如黛
第二天一早，刚过四点半，我就睡不着了。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在即的紧张气氛，这种精神压力，我实在不想重复第二次，但现在退出已然来不及了。
穿上正装，对着镜子精心打扮一番，我要确保自己能以最好的状态临阵迎敌。
郑主任是这场战役的关键人物，他是牵线搭桥的那个人，是所有人能够相遇并洽谈的那个连接点。我必须精心伺候，唯有这样子，他才会真心帮我，而我能做的、会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到了办公室，我开始忙着打扫卫生。现在的我已经看透，这根本不是一件难堪的事情。端茶倒水和打扫卫生是职场新人的必由之路，除非你的后台十分强大，否则谁也逃不过。
打扫完卫生，抬头看下表，才五点，我晃悠着走出单位，在路边找到那个熟识的早餐摊。坐下来之后，老板满脸堆笑地朝我打招呼。我要了一个包子、一个鸡蛋、一碗粥加一碟咸菜，小桌子上油油腻腻的，桌边上还有些黑黢黢。
包子刚咬了一口，几只苍蝇就围着我飞来飞去了，其中一只最为大胆，老是过来跟我抢食。我边挥手，边吃饭，倒不是我不讲卫生，只是我还没有讲卫生的资本。去快餐店吃的话，太远，也太贵。在这里，我花三四块就能够吃饱，而在好些的快餐店，单是一碗粥就要四五块。为了省钱，我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或许是天生的穷人命，体内有专门的抗体。我吃这些，既不会反胃，更不会拉稀，一切只是稀松平常，还真是应了那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回到单位，也就五点半，离开幕式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大厅里还没有人，在下面等着也不是办法，我就匆匆上了楼。
郑主任平时起得很早，当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办公室，正在那里临帖。我不好意思打扰他，在门口站了好长一会儿才进去。
坐在办公椅上，我拿出工作日志来，先把昨天的事情梳理一遍，看看有哪些不足的地方需要反思和精进。我写日记的习惯是从高中时候开始的，到如今已经坚持了十年之久。这的确是个好习惯。常言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个习惯能够让你在纷繁复杂的迎来送往中，不会错过那些重要的事情。
写完日记，我又开始琢磨今天的日程安排，把整件事情的各种细节在脑中过了一遍。但我想得还是过于简单，因为我的能量实在太小，好多事情都不是我能左右的。
我现在最大的靠山就是郑主任，唯有利用他的能量方能牵制各方。
“人贵有自知之明”，在官场上一定不能托大的，能够进入这个竞技场的都是各行各业的翘楚，能够走到郑主任这个级别的更是精英中的精英。特别是在大场面之下，看似风轻云淡、人畜无害，实则机关重重、步步惊心，每说一句话都要费几番思量。有时候，你不经意说出去的一句话，极有可能会在日后成为你“滔天罪状”的呈堂证供。
已经疯了的赵秘书，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官场之上，领导都是很忙的。一年之中，像我这样的小兵，领导能跟你打几个照面就是托福了，冲你笑笑那肯定是你祖坟上冒青烟了。
从这个层面看来，决定命运的往往就那么几个瞬间，有时甚至是第一印象。如果你给领导留下的第一印象太坏，即使你实际工作干得再好，那么整个人的一生都是奇臭无比；相反，如果你自身问题较多，但是在领导面前表现良好，你就是大大的好人。
在低层次的竞争中，你完全可以凭借实力来击败对手，而在高层次的角逐中，你要去结识制定规则的人。规则是死的，但是制定规则的人是活的，如果领导对你青眼有加，稍微改变一下规则也未尝不可。这一改变，对于他们来讲易如反掌，而对于小兵来讲，关切一生。
“好医生分两种，一种是医术高超，能治好疑难杂症；另一种是能力有限，治不好疑难杂症，但是可以把你推荐给更好的医生，让他来治愈你”。现实中医术高超的专家学者是非常少的，更多的是平凡的第二种医生，而要在第二种医生中当个好医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要有胸怀和智慧，就如底层草根一样，虽然没有能力，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和领导搞好关系，借助领导的能量，完成自己的事业。总之，“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领导虽然优秀，但也有缺点。这个缺点就是人性，从古至今，再伟大的人也逃脱不了人性的限制。知道这个缺点，并合理利用，你就能比其他人走得快些！前提是心术一定要正，不然你走得快，进去得也快。
将近六点半，出门去了厕所，见四周无人，我赶紧给局长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局长说他们已经从东州出发，正在赶往省城的路上。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里平复了一些。
郑主任还没有动身的意思，我只能屏气凝神、极力克制，越是紧张着急的时候，越是要慢下来。京剧中有个“踱方步”，那方步迈得很大，却又很慢。作为一个人，一生当中也要有一定的时间来“踱方步”，思考自己走过的路程当中的正误得失，总结经验教训，这种内心的自省对于一个人的发展是极为有利的。
我长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情绪，拿出了一本《曾国藩传》翻了起来。曾国藩是我比较推崇的一个人，天资禀赋极为平常，然而一股恒心和自律，却是古今之中极为难得的榜样。
我最看重的是他的“稳”字，穷极一生的军事策略就是“结硬寨、打呆仗”。他用一生的成就证明，这是最笨的方法，也是最好的捷径。
多年的官场生涯，我已经养成了读书写字的良好习惯。当年在党委办公室挂职的时候，梁主任就指导过我，当时我代表办公室发表演讲，会议散场的时候，梁主任喊住了我：“你是小鱼吧？稿子写得不错。”
“您好，梁主任。过奖了，还要向您多学习。”
“平常一定读了不少书吧，从你的稿子里，我能够看出你的阅读量非常宏大，古典论据和时政热点应有尽有，平时一定下了不少功夫。”
“有空的时候，喜欢读两本闲书。只是现在工作忙了，没太有时间。”我谦逊地回道。
熟了之后，只要有空，我就会去梁主任的办公室找他。每次去的时候都是看到他在如饥似渴地读书，架子上、箱子里满满的都是书，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本来自负读书颇多 ，可是见到梁主任，我才知道什么叫“”河伯见海若，小巫见大巫。
“梁主任，你这么年轻就处在这么高的位置了？”
“多高的位置？我的级别在整个办公室里根本算不得高。你以后好好努力，也可以的。”
“梁主任，你怎么还这么愿意读书啊？”
“这书得读啊，我才三十出头，党委办公室可是一个卧虎藏龙、高手如林的地方。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必须学会和这些老油条、大领导们周旋。咱们资历浅、年纪轻，要想让他们服你，必须拿出过硬的本事来。我在办公室里天天盯着，肯定是出不去的，想学习就得靠读书。”
“梁主任，我见到您，算是开窍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少拍马屁，不过真得多读些书。古今中外的事情，为人处世的道理书上都有，这是最简单易行的学习方式，一定要记住。”
后来我离开了党委办公室，还是因为我太单纯，受不了毫无来由的加班，更受不了乌烟瘴气、应接不暇的酒场，但是读书的习惯却保持了下来。
不知不觉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已经八点钟了，郑主任终于开口了：“小鱼，去楼下大厅看一下会场布置情况吧！”
“好的，我这就去。”说着，我就起身，匆匆离开。
拐过三道弯，穿过长长的走廊，搭乘电梯来到二楼的展览大厅，我看到工作人员正在紧张有序地布置着会场。
省厅的公共服务项目都是外包的，唯有国内顶尖的物业公司才能参与其中，其实物业公司承包省厅的项目基本上是不挣钱的，但这里面有个广告和光环效应。一听说，某某物业公司承担过省厅的大项目，客户们自然是青眼有加，趋之若鹜。为了宣传品牌和自身发展，服务质量是非常有保障的。
会场布置早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现在都是些零零碎碎、边边角角的事情。我来，只是走个过场；虽是过场，但一定要走的。现在我做不了大事，只能做些小事，可是“把每一件简单的事做好，就是不简单；把每一件平凡的事做好，就是不平凡。”
这种主要领导参加的大型活动是不容得有一点点的闪失的，因为有曝光点，有众多的媒体人都在做现场直播。一旦某家媒体粗心大意，播出了有伤大雅的视频画面，那对官方绝对是致命性的打击。
我仔细查看了几遍之后，确定没有问题，便快步返回。即使心情再激动，事情再紧急，不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也是不能跑的，那样会显得不稳重。
凡是大领导，大都是在台上威严肃穆、稳如泰山，不是他们不会跑，而是要维护自身的形象。因为他们自身的形象代表了官方，而官方代表着公信力，一个上蹿下跳、摇摆不定的人肯定是不能担此重任的。
所以，在官场上，只能快步走，而不能小步跑。
回到办公楼，我想郑主任汇报道：“郑主任，已经安排妥当，没有纰漏。”
郑主任点点头：“很好！咱们八点二十准时下楼，去迎接领导。到时候你紧紧跟着我，看我眼色行事。”
郑主任带着我缓缓下楼，没一会儿就到了展厅，主席台后面的幕布上写着“华中美协名家山水画作展”，有这个金字招牌，王灿不可能不来。我们立在一旁，静观其变。这段时间显得无比悠长，周围的人们来去匆匆，犹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郑主任看了一下，突然感觉哪里不对，仔细一想，原来参加活动地都是些大学生。他们青春洋溢，活力四射，只是年龄层次太单一了。郑主任担心学生们年纪小、稳不住，开始给龙佛居委会负责人打电话。他笑呵呵地说道：“洪书记啊！我是郑风。今天我们厅里有个大活动，可惜人数太少了，您赶紧组织些老年人过来捧捧场。”
“好的，郑主任。”洪书记回道，接着又说：“您到时候可得给我写两幅字啊！”
“一定，一定。下次组织书画名家下基层，第一个就去龙佛居委会。到时候，我私下给你写幅字。”郑主任小声说道。
安排完毕，郑主任又四处溜达了一番，确保准备工作万无一失。开幕式马上就要开始了，郑主任拍了下我的肩膀，指指正在往贵宾室里走的一行人，“小鱼，看到了么？那个长头发，戴眼镜的，就是省美协主席纪放。跟在他后面的是北京的卫黄，一幅油画好几十万。”
我赶紧点点头，忙应道：“郑主任，我看到了，看到了。”可是这些人跟我关系不大，跟我真正有关系的是王灿，我着急地问道：“郑主任，哪位是王灿老师啊？”
郑主任四处搜寻着，没有发现她的踪影。我立在那里极为不安地左顾右盼，可我只是在网上看过她的照片，根本就没见过真人。这么大的场馆，于千百人中找到王大师，还真是一件难事啊！
郑主任安慰我：“小鱼，你别担心，美协主席都来了，王灿肯定要到。要是美协主席的面子都不卖，以后就别在这个圈里混了。”
我使劲点了点头，心里面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只能听天由命了！
临近八点四十，来宾们开始在主席台前就坐。郑主任使劲拍了下我的手臂，小声说道：“小鱼，你看，那个个子高高的、烫着头的女士，她就是王灿。”
“哪里，在哪里？”我的心都到了嗓子眼儿，眼光不住地在人群中扒拉着。
“看见没，第一排右侧，带着红色围巾的那个。”
“看到了，看到了，郑主任，待会儿就全靠您了。”我兴奋地说道。
郑主任点点头，我们期盼已久的王灿大师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与此同时，局长和东州市的领导，正在赶往省城的路上，这让我十分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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