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对于安山来说,沫子就是他的西施。沫子是安山的妻子,这个妻子长得很普通——脸蛋圆圆的,鼻子不够挺,嘴唇不够薄,象牙色的两颊上缀着几粒雀斑。整张脸上唯一的亮点也就是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睛了。安山大概就是被那双清透的眼睛迷住了,当那双眼深情地盯着他看时,整个人感觉都飘了,轻得灵魂都在战栗。所以,安山是爱着他的妻子的,从上学那会儿直到结婚,他们整整相伴了十二年。
安山觉得他的妻子是西施,可是旁人未必会这样觉得。尤其是沫子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经常是和安山一起出现时,这两厢对比之下,沫子的脸更加黯然失色。
安山是一个帅小伙,长了张英俊的脸,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加上一米八的身高,不知能迷惑多少女人。身边的人虽然不敢明着说些什么,可是背地里打量他们夫妻俩的目光,那可是含了无限深意。关系稍好点的甚至背着沫子打趣他:“兄弟咋想不开呢?要不肯定是嫂子某个方面技高一等喽!”说完嘿嘿笑。安山基本不做表态,可是这话听多了听久了,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妻子真得配不上他,而他应该配更漂亮的姑娘?
平常安山下班回到家,妻子沫子已经做了一桌子饭菜等他了。沫子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平时学校也不太忙,基本上每天比丈夫先下班,因此家里晚饭自然全包了。
“回来啦!”沫子走到玄关处,接下丈夫手中的外套挂在旁边的衣架上,一壁领着丈夫去往饭厅。安山跟在妻子后面,眼睛跟着她,细腰婀娜,从背影上看妻子绝对是个美人。可是当她转身叫他吃饭时,安山看着妻子的脸,一时间觉得她真的长得特别普通,连带着那双吸引他的眼睛看久了也失了魅力。
饭桌上安山一直盯着妻子的脸,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盯了多久,直到沫子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怎么了?一直看着我。”沫子搁下筷子问。安山愣了一秒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那个我觉得你明天化个妆出门会更好看。”说完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待妻子有所反应,急匆匆地丢下筷子进了房。
而沫子放下了筷子后,若有所思。
二、
这天公司要去谈一单生意,领导决定带上安山一起去。按理说安山只是公司的一名普通员工,还没资格能和领导一起吃饭谈生意,但是安山酒量不错,加上优越的长相,多多少少能给公司撑几分面子,领导自然乐意带上他。
安山跟着领导进了一家豪华的酒店,上了五楼一个包厢。
酒局上除了他、领导和助理外,对方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年纪大的五十开外的年纪,肥头大耳,胖胖的身子一坐下全身的肉似乎马上要溢出,只一双眼闪着精明的光。年纪轻点的约莫三十,听领导叫他庞经理。那唯一的女子看上去极为年轻,顶多二十五岁的年纪,长相妍丽,打扮时髦却不艳俗,乌黑的长发烫成了大波浪,是一种介于女孩和成熟女人之间的风情。
一番酒酣耳热之后,对方的胖领导聊起了在场的唯一女性——涂小姐。涂小姐是他的侄女,刚刚毕业准备进公司工作,带来酒局来开开眼界。年轻女人的话题总是要围绕着年轻男人才有意思,于是话题自然扯到了安山身上。领导将安山介绍给对面的胖领导,对方不免一番夸赞:“年轻人有点东西,年纪不大酒量不小!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啊,以后也不知便宜了哪个姑娘。好好干今后有前途啊!”
安山听得脸有些热,打算向领导们解释自己早就结婚了。可是他侧过头时刚好看见自家领导满脸受用的表情,再转过脸只见涂小姐一张妍丽的脸,颇有兴味地盯着自己。安山不知怎的这解释的话就再也无法出口了,他在桌下偷偷将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摘了下来,揣进了西裤口袋。
酒局上碍着面子,安山是来者不拒,又被劝了几轮酒之后,他已经开始晕晕乎乎了,只听得耳畔领导们之间的相互恭维和时不时的笑声。又过了不知多久,酒终于喝完了,生意也差不多已经敲定。安山跟在领导后面往酒店外面走,涂小姐还在身边和他聊着,他勉强应付,其实大脑已经晕得有点不分东南西北。下台阶时他不小心踉跄了下,身旁的涂小姐贴心地扶了一把。
安山看着涂小姐这张美丽的近在咫尺的脸,内心不知什么滋味,低低道了声谢。
送走了对方一行人,领导拍了拍安山的肩:“今天表现不错啊,继续努力。回去吧!”安山看着领导坐上司机的车离开,直到这时他才清醒了点,想起刚刚得到领导的认可,他心情不错地招了辆出租车回家。
三、
这边沫子在家已经等候丈夫多时,之前丈夫是给自己打过电话说会晚点回来,可是他不回来她又怎么能安心睡觉呢。晚上近十点半,沫子终于等回了醉醺醺的安山。她将安山扶进了卧室,帮他除去外衣鞋袜躺在床上。
收拾他的外衣时,凭着女人天性的敏感,沫子在满是酒气的衣服里还是嗅到一丝的香水味,尽管不浓,而这香水味显然不可能是自己的。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卧室,在客厅静静坐了会儿。后来还是忍不住去了厨房给丈夫煮了碗醒酒汤。
第二天一早安山醒来洗漱,这才发现自己左手上的婚戒不见了,正是昨晚被自己取下放进了口袋,便急急忙忙去找。这时妻子恰好从房间出来,手上举着个戒指,问安山:“是在找这个吗?”
安山有点心虚,迟疑着应该怎样向妻子解释。“哦,我昨晚酒局上不小心弄脏了戒指,就把它取下来了。”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自己这样对沫子说。
沫子对他调皮地笑:“拿好,那下次可得当心点儿!好了拜拜,我去上班了!”说完拥抱了丈夫就准备出门。走到玄关处,沫子突然回头问丈夫,“阿山,你今天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安山更加虚了,可是他一面又告诉自己没做对不起她的事,于是最后他看着妻子那张普通的圆脸说:“呃,路上注意安全。”
自从酒局之后,领导将安山升了职。上次谈好的生意也让安山作为接头人,而对方公司和他对接工作的,恰是涂小姐。这么一来他和涂小姐的接触更多了,除了工作上的事之外他们也成了私下里的朋友。
安山不是傻子,作为一个男人他也知道自己的先天条件比起其他同性要优越,只是这份优越感之前为已婚的身份所累。现在涂小姐以为自己单身,对自己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而他又何必戳穿呢,说白了哪个男人不希望有美人围绕在自己身边。看久了妻子那张平淡的脸,这么一看涂小姐果然是青春靓丽,倾国倾城。
经常是下班回家之后,涂小姐还在微信上找他聊天。聊得都是一些工作之外的事情,比如不同的女人背哪款名牌包包最显气质、男人怎么穿衣服有型、她旅行的国外风土人情、餐饮美食等诸如此类。安山一面对涂小姐的奢靡生活嗤之以鼻——她说得生活几乎与自己格格不入,另一面又犯贱地凑上去跟着她的话题走,当然那些他不懂的东西提前问了度娘做好功课。
他想,都说男人梦寐以求有个红颜知己,涂小姐即便算不得知己,那至少还是有颜的,看来自己还不错。而他此刻早已把自己眼中原本的西施——妻子抛在脑后,更是在不知不觉间被之前周围人的眼光所影响。
于是在家的时候,沫子时常看到的便是丈夫抱着手机在和别人聊天。她平时对丈夫管得不严,因为她也一直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拥有隐私的权利,即便夫妻之间也不例外。可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要问上一句:“老公,你很忙吗?在和谁聊天呢?”
安山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摆弄手机,听闻这话他头也不抬地回:“那个最近公司有个新的业务由我接手,和对方聊着工作呢。别瞎想!”
沫子说服自己,好那我不想,我是该相信我的丈夫的。
四、
一个周六涂小姐约安山吃饭。这段时间以来,安山秉承着“不主动、不拒绝”的原则,估计是涂小姐等得急了,开始主动展开了攻势。
涂小姐和安山约在了一家颇有情调的西餐厅。两人点好了餐之后,等待上菜的间隙安山紧张得要上洗手间,匆忙间便将手机落在了座位上。安山刚去不多久,餐桌上的手机“嗡嗡”震了起来,涂小姐原本打算置之不理,她还没有乱接别人电话的习惯。可是手机一直震个不停,涂小姐微微探头去看,来电人“老婆”两个字赫然映入眼帘,将她愣在了当场。
仿佛是要亲耳验证什么似的,她伸出手将电话接了起来,听见那头“喂”了一声。涂小姐轻轻开口:“你好!”电话那头的女声很平静地说了句:“他是我老公。”说完这话电话两头的两个女人默契地沉默了几秒,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挂断了电话。
安山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涂小姐冷着一张脸,双手抱胸坐在座位上,霎时他的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压下心中的不安,扯了个笑脸走过去,“涂小姐,菜都上来了怎么不吃呢?不用先等……”
话还没完,猝不及防间一杯满满的红酒兜头泼了下来。涂小姐居高临下冷眼瞧他,“你以为你谁啊?有老婆就别出来玩啊!”
安山心中猜想坐实,大脑登时一片空白。他狼狈地抹了把脸,“那个……涂小姐,对不起。你听我解释……”
“不用了,”涂小姐打断,“渣男!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OK,就当被狗咬了!咱们已经over了。”涂小姐拎起包包,转身就走。
安山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他本能的追上几步。就在此时,本要走出餐厅大门的涂小姐转过身来,笑得娇俏,“忘了告诉你,你这次升职可有不少我的功劳哦!所以,你就等着丢工作吧!”
安山再也无法挪动脚步了,他呆呆地看着涂小姐踩着高跟鞋的窈窕背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视野中。红酒从头发上滴落,又沿着熨烫得体的白衬衫领口缓缓流下,酒渍蔓延,在干净的衬衫上留下一道道紫红色的痕迹。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如此突兀,就是个笑话。
他像个木偶般在座位上坐了很久,为什么事情就被自己搞得一团糟呢?工作兴许也丢了。他拿起餐桌上的手机,看着几个小时前的那通通话记录。不得不说,在这样失落伤心的时候,他想念起了他的妻子。他想念她曾经在失意时给过的温柔安慰,他想念她清澈明净的眼睛,他想念她每天早上上班前的温暖怀抱,他甚至在想,她本来打电话过来是不是让我早点回家吃饭呢?
涂小姐也好,再美的脸也好,升职也好,谁都比不上自己的沫子!他的脑海中突然又想起了结婚之前父亲曾经说过的话:婚姻是夫妻两个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有的人的婚姻华而不实,有的人的婚姻质朴却幸福。你要明白,适合自己的东西才是最好的。现在,他想起之前迎合涂小姐的嘴脸,更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了。
安山恨不得马上飞回家去,他还有好多话要跟她说,她还是他眼里的西施呢。
安山狼狈地回了家,他看见妻子如往常一样坐在客厅等着自己回来,他那跌到谷底的心中燃起了一点希望之苗。然而还没等这点火苗燃起来的时候,妻子的一句话直接给他打入无间地狱,判下了死罪。
“安山,我们离婚吧。”
他看着沫子一脸麻木的脸,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怎么可能?“不,沫子,我们谈谈。”
沫子一脸失望地看着安山。“谈谈?现在要谈一谈了?当初你怎么不跟我谈谈呢?”“我明明……明明给过你那么多次机会的,”她的眼里不禁聚起了泪,“安山,你太让我失望了啊!”
一个“啊”字仿若叹息,从沫子齿间轻轻溢出,真让人感觉出那失望的深重。
安山禁不住走到沫子身边,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双手,殷殷恳求:“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得错了!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沫子用力挣开,眼泪像大颗豆子般从清澈的眼里滚下。“你我相濡以沫十二年,还抵不过一张美丽的脸。我也知道我不够漂亮,既然如此,你当初便不该娶我!”
他悔恨不已。沫子本该是骄傲的沫子,她有精湛的厨艺,她有一颗善良的心,她还能写妙语连珠的文章,她原本还应该有疼爱她的丈夫的。他怎么这么糊涂啊!
他颓丧地坐到了地上,一遍遍地向着妻子忏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我相濡以沫十二年,还抵不过一张美丽的脸。”第二天是一个周末,清晨的太阳还只露出小半边脸,有鸟儿落在屋前那棵樟树上叽叽喳喳,清风送来远处不知名的花香,一切都传达着这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周末。可是,这样美好的周末,安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沫子拖着行李箱的背影在清晨的薄雾中隐隐约约、越走越远。
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掉了什么最珍贵的宝贝。看着妻子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忽又想起多年前的清晨,兴许也是这样美好的周末,他站在门口,看着她在晨光中提着牛奶面包向他走来。越走越近,最后来到面前,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睛盯着他,微微一笑,“早安呐!”
不知在门前站了多久,沫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薄雾散去,安山转身回屋。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他会求得她的原谅,他要把她追回来,无论代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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