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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无意中从新闻上看到一篇文章，配图是一只小狗被车压死了，而旁边有一只狗始终依偎在它的身边。配图下就是作者洋洋洒洒百十来字的文章，无不外乎是说那条狗是母狗，然后就是宣扬母爱。对这样的文章看的很多，感觉也很是煽情，下边的评论便没有看。而我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旧时好友，诶，不知他人现在如何了。

  那天上课时，教室外面突然来了一个男人，老师出去后与那个男人附耳低语了几句后，同学李强便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到现在我还依稀的记得李强当时正在收拾着散落一地的书本，对于李强的离开我们都很惊讶，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由于那时候年龄小，这件事情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过了将近两个礼拜，李强才来上课，但我们发现他变了，变得邋里邋遢也变得寡言寡言，后来见过打听才知道原来那日是李强的父亲去世了。

  原本是三好学生的他成绩便是一落千丈，渐渐的同学们也知道了他父亲去世的消息开始拿他开心、奚落他。后来毕业后我们便少了联系，直到上次我返回故乡时又遇到了他，这是我第一次遇到他。

  多年未见的老同学见了面，他便很痛快的邀请我去喝酒，几杯酒下肚，李强的话也多了起来。说起那几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那几年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甚至可以用空白来形容，除了空白呢？用他自己的话就是浑浑噩噩不知所然的。他说父亲去世几年后，母亲便改嫁了，那个男人还带了一个小女孩，但自己还是和老爷爷老奶奶住在一起，还好姑父姑母可怜他，爱惜他平时对他的生活起居非常的照顾。而自己的母亲生活却并不怎么的顺利，再婚前，爷爷奶奶将母亲以和平的方式请了出去，从此母亲便和继父住在外公外婆家中，还好外公外婆也很怜爱自己的女儿和新女婿，无条件的将房屋给他们住。

  我问他会经常去看母亲和继父么？他苦笑的摇了摇头。

  “哪有的事，爷爷奶奶对外婆一家子，包括我的母亲很有成见，总觉得父亲得死他们应该付很多责任。诶，那些事情我哪知道呢？”

  “你父亲的死也是意外，”我看提起了他的伤心事，也感到很抱歉，便组织着脑中所能组织出来的好言语来安慰他，“至少他们还是爱你的啊。”

  “爱我？谁？我爷爷奶奶？”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对我的爱我可享受不起。”

  我不知道他是喝多了，还是怎么了，现在想起来他肯定是喝多了。但那种眼神，哀怨中好像还带着恨意。

  “他们觉得自己是文化人，而我母亲的文化并不高，他们根本看不上。他们总想着我继父没有钱，我知道他们想让我母亲找个本地的，他们觉得没有让他们顺心所以现在也不让我顺心。”

  “你知道么？每当他们不顺心的时候就会提起我的母亲，你知道他们说话时态度中的轻视么？你知道他们眼中的不屑么？你知道他们脸上的.......诶，我根本说不清那种表情，每当他们出现这种表情时我总是如鲠在喉。”

  他有些醉意了，便大口大口的喝着酒，仿佛白酒那种腥辣的味道可以填满他心中累累的伤痕。

  我不知道要怎么劝他，也不想看他这么喝下去。便打了个差。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辞职了，去Z市。”

  “一个人去么？”

  “我继父带我去。”

  我怕说着说着再提起他的伤心事，便说了一些风月场上的事情逗他开心。那晚我送他回了家，开门的是他爷爷，我看到了李强口中的那个表情，那是一种写在脸上的厌恶。里面是一个老太的声音，声音很大 ，“这么晚了，怎么才回来？让他跟他妈去吧。”然后他爷爷便把他扶了进去，却始终板着个脸。

  说了一声道别后，我偷偷看了一眼李强，发现他也在看我，脸上带着一丝苦笑，眼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歉意。

  下楼后我去小卖部买了一包烟，点燃后做在石凳上抽了起来，心里却百感交集，李强这么多年了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如履薄冰的生活，真怕他哪天想不开然后就疯了。

  我用力的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想把这些想法从脑袋中甩走。

  “社会就是这个样子，你需要生命活下去，那才是英雄。”这是那年李强亲口跟我说的话。

  有一天我跟母亲在市场买菜的时候，母亲与她的一个故人聊起了天，我象征性的打了个招呼过后就往那一站。母亲与那个女人分开后边说我没礼貌，责问我见到她的朋友为什么不亲热些？

  “可是我不认识她啊。”

  “她是李强的母亲。”

  就这时，我好像也感觉到了李强那天说的如鲠在喉的感觉。

  我挣脱了母亲，跑到她面前。

  “阿姨，你好。”

  她对我这种样子好像弄得有点懵，也礼貌的笑笑说了一句好。我想跟她说一下李强的事情，但又怕她心里难过，便随口说了几句，然后就走了。

  后来在母亲口中才知道事情的端倪，正如李强所说，他母亲这几年过的并不怎么好，好在平时广结善缘所以也没有人欺辱她。即使有时提起李强时表现得十分风轻云淡但我猜测，在她眼睛深处一定也藏有一丝无奈和痛苦。

  几年后我又遇到了李强，两个人又一起开始喝酒。但这次李强表现得比以往不同，姿态更像一个上位者，但时时刻刻透露着谦逊。我想问他这几年与家里的关系是否有所缓和，但想起那年他爷爷脸上的表情和他母亲眼中的神情，几次都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的，无论是谁他们都是爱你的。”

  “爱我？”

  我怕他又开始激动，便赶紧说算了算了，咱们换个话题吧。

  但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抽烟。然后眼角一挑，缓缓的说:“我知道，我知道他们都是爱我的。”

  我心里如释重负，但我却没想到他后面的话。

  “长江水清，黄河水浊，自古皆然。长江水清，灌溉了两岸数顷的土地。黄河水浊也灌溉了数顷两岸的土地。不能因为黄河水清就偏重，也不能因为黄河水浊就偏废。古话说圣人出黄河清，可是春秋战国有孔孟之道，宋元后尊朱子理学，明清时又有修身齐家平天下的王阳明、曾国藩，出了这么多圣人可黄河什么时候清过？可是一旦黄河泛滥便需要治理，反之长江泛滥也需要治理，这就是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他们身边，即便是对我如何冷言冷语也不肯离开的原因，也是我会偶尔偷偷的跑我母亲那边相聚的原因。”

  他心里居然会有这么多想法，真是惊人，天知道他这些年来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那天我送他回了家，离别时，他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而当我抬起头看他时，发现他又在看我，眼中没有了刚才那种上位者的勇敢，而是当年那一丝无奈和歉意。

  “这几年来，我一直以为是风，能够左右很多东西。但是，每次回到家中才发现原来，我依旧是一株草。”

                                  ---2018年08月14日写于江苏扬中

  后记: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