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社会的遮蔽性只是其机械性的展现方式之一。
我们这个时代,因为它所独有的理性化和理智化,最重要的是,因为世界已经被祛魅,它的命运便是,那些终极的、最高贵的价值,已经从公共生活中销声匿迹。
——马克思·韦伯
紧随着对于“真正世界”的遮蔽而来的,是用其强大的工具理性与资本主义将社会构造成一个以效率为唯一宗旨的、不折不扣的机器。
我们看到,官僚制效率高,而且容易复制,逐渐成为全社会通用的操作系统,于是整个社会都呈现出官僚制的特征,像是一部运转效率极高的巨大机器。
流水线和流水线上的工人,就是这类系统最典型的缩影。
现代社会也是一条流水线,社会中的每一个部门,从政府到企业,都是这个自我循环的流水线上的一环。个人,则是机器上最细小的一个零件。对于机器来说,它只关注零件能否正常发挥功能。个人的人格品质、价值观念、兴趣爱好、审美趣味,这些与功能无关的因素,在理性计算的逻辑面前都要被忽略不计。
——刘擎
在个体层面上来说,当一切神圣、神秘的存在都被抹杀,各种意义与价值被否定,人类的体验被约束至最为基本的层面之后,个体还能看见的,就只有消费社会展现出的——金钱、地位与名声。
人类的生存由此被压缩到如此单一的维度之上,而其他的可能性则一概被否定,甚至更糟——被无视、被消灭、不复存在。
社会机器压缩的的极致大概便是将人规整为“商品”吧新语建基于英语,但大量词汇及文法被简化、取代或取消,例如“好”(good)是指“喜欢老大哥”(to love Big Brother),而“坏”(bad)则已被“不好”(ungood)取代,结果,削弱人用不同方式及语句表达意见的能力,无法说出“老大哥是坏的”(Big Brother is bad),只能说“老大哥是不好的”(Big Brother is ungood)。
这符合英格兰社会主义(英社)的意旨,因为极权主义政府不会喜欢人有与政府不一致的思想或言论(犯罪思想,crimethink),因为表达自由、革命等概念的词语,都已删除。
——《1984》
这种压缩在人类活动的各个维度上展开,以科学为例,原本的科学是:
科学家对研究的冲动,像宗教徒的信仰或艺术家的灵感一样,是人类在宇宙的回旋中渴望某种固定的事物,处于静止的事物——上帝、美、真理——的表达。真理是科学家对准的东西。
——玻恩
固然科学的结果是同宗教和道德的考虑完全无关的,但是那些我们认为在科学上有伟大创造成就的人,全都浸染着真正的宇宙宗教的信念,他们相信我们这个宇宙是完美的,并且是能够使追求知识的理性努力有所感受的。如果这种信念不是一种有强烈情感的信念,如果那些寻求知识的人未曾受过斯宾诺莎的对神的理智的爱的激励,那么他们就很难会有那种不屈不挠的献身精神,而只有这种献身精神才能使人达到他的最高的成就。
——杨振宁
压缩后的科学是:
科学体制正在把学者改变成学术“生意人”,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一套制度之中的螺丝钉。
——马克思·韦伯
科学不思。
——海德格尔
最为讽刺的莫过于游戏领域。
许多手游中很常见的一种设置就是“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获得多少多少奖励”,比如制造或者升级什么样的建筑需要多长时间,获得多少资源需要多长时间,取得什么样的角色需要多长时间。
这使游戏成为了一种痛苦的等待,甚至许多时候,现实生活都要因为这种等待而重新规划,例如“我现在点了这个选项,需要花八小时完成任务然后获得XXX点奖励/装备,那我用这个时间去睡觉,把闹钟设定在八小时之后...”等等,一些其他的事情和计划因为游戏中的任务而被延迟,游戏的任务取代了生活的意义,甚至成为了生活和工作服务的对象。
从这个角度来说,沉迷游戏变成了一种可以理解的事情:“今天新活动就要结束了,我任务还没完成,必须通宵去解决。”工具理性在这一刻取代了价值理性,“怎么做”代替“为什么”被提上日程。
这就是“商品化”的力量。
从游戏成为商品的那一刻,很多东西就再也没有道德层次上的内容可供评说了,开箱子和抽卡赚来的钱超越了游戏本身的价格,玩家不惜一掷千金去达成这些设计者的目的,并因此感到满足,这是一件另双方都会感到高兴的事情。去批判这样的交易只会令人感到厌烦而已。
那几行代码的成本终究由玩家承担,哪怕是数十块钱的时间,数百块钱的服装,数千块钱的武器都是合理合法的事情,偶尔的限时高回报活动,也被视作商家“良心行为”。玩家付出了时间和劳动,又要再一次付出金钱去完成这些短期的目标,换取诱人的奖励,想想也是十分讽刺的事情。
从这里开始,游戏不再是为“人”设计的游戏了,而是为“玩家”设计的游戏,玩家有购买游戏,购买内购产品的“自由”,妨碍玩家享受这种“自由”的人则被视为邪恶。设计出来的需求将商家和玩家的利益紧紧捆绑在了一起,两份快乐加起来变成了更大的快乐,成功者再也不愿意接受任何指责了。
社会机器压缩的的极致大概便是将人规整为“商品”吧。
实际上早就是这样了,大学普遍技校化便是一例。
现代人必须承担起构建自己生存意义的责任。
我们否定上帝,我们否定上帝的责任,惟其如此,我们方能解救世界。
为了建立一个新圣殿,必须摧垮一个圣殿,这就是法则。
现在我要你们丢开我,去发现自己。只有当你们全部否定我的时候,我才会回到你们身边。
——尼采
我真正缺少的东西,就是要在我内心里弄清楚:我到底要做什么事情?
问题在于,要找到一个对于我来说‘确实的’真理,找到一个我能够为此而生、为此而死的信念。
——克尔凯郭尔
并且要在现实日复一日的重锤下坚守。
原始部落当中的各种成人礼以及神话当中的各种仪式,就是要叫醒你:醒醒吧,你在精神上已经成人了,快把你的小可怜虫自我抛到身后吧。精神成熟度是获取深刻人生体验必要的条件,你要自己成为道德秩序的载体。你强化它,你相信它,你就是它。
而落实到具体行动与方法论上,就是培养一种“对于无用的痴狂”:
只有少部分数学有用,而即此少部分也较为乏味,真正数学家的真正数学(无论其为应用数学或纯粹数学),即费马、欧拉、高斯、阿贝尔、黎曼的数学,几乎全部无用。如能解释真正数学的存在,则应解释为艺术。
……我从未做过任何有用的事情。
——哈代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张岱
锻炼还可以保证一天的生活具有一定的纪律性。
我发现,如果哪一天糟糕透顶,但我进行锻炼了,那么在这一天结束时我就会想:‘至少我锻炼得不错。’
——斯坦利·麦克克里斯托将军和克里斯·福塞尔
具体来说可以落实到以下几点:
1、不顾一切地培养对于某种技艺的痴迷。
其实,儿子,过一个美妙的人生并不难,听爸爸教你:你选一个公认的世界难题,最好是只用一张纸和一只铅笔的数学难题,比如歌德巴赫猜想或费尔马大定理什么的,或连纸笔都不要的纯自然哲学难题,比如宇宙的本源之类,投入全部身心钻研,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不知不觉的专注中,一辈子也就过去了。人们常说的寄托,也就是这么回事。
或是相反,把挣钱作为惟一的目标,所有的时间都想着怎么挣,也不问挣来干什么用,到死的时候像葛朗台一样抱者一堆金币说:啊,真暖和啊……
所以,美妙人生的关键在于你能迷上什么东西。
——《球状闪电》
2、挣脱现代社会对于自身精神的侵蚀。
冥想能起到这种作用。
我将冥想理解为内观的一种手段,由此才得以看到所谓“自我”有多少是外在元素的侵蚀。
观测、分析、分离,简单来说就是这样一个净化的过程。
由此达成一种“自觉”,进而在这种“自觉”的基础上有意识地去构建“自我”。
闭关也是实现这种自我梳理的途径之一。
3、超脱当下时代,培养一种人类学、历史学的视角
充分地意识到有多少“现实”不过是“现代性”的构造,并逐步将其从自身剥离(@方法2)。
更重要的是,培养一个足够强大的精神世界,如此才能够以一种俯视的态度去审视当下的时代。
到这里,尼采就清楚地提示了哲学家与时代的真实关系,即哲学家只是时代的养子。
他们实际上直接由天地精神所生,时代只是其养母,他一生都会反对这个养母的坏品性,也反对养母在他身上造成的坏品性。他偶然寄养在某个时代,在时代中捍卫源自天地精神的他纯洁的天性,也就是捍卫天地精神本身。
所以,尼采认为哲学家不能就时代论时代,要站得更高,眼界更宽。一切伟大思想家的真正使命是成为事物的尺度、重量、币值的立法者,并且要到不同的时代寻找立法的参照。
尼采认为,重要的是对不同时代进行比较,看哪个时代的人活得真正有意义。哲学家要给人类总体命运下正确的判断,不只是平均命运,而首先是个人或整个民族可能获得的最高命运。
怎么下判断呢?尼采说,“哲学家必须在与别的时代的区别中评估他的时代”。当然,在尼采看来,古希腊是最伟大的参照,证明了人性和生命价值所能达到的高度。他说当哲学家获得了古希腊的高度后,他也就“在自己身上战胜了时代”。可见尼采说“在自己身上战胜时代”的意思是,真正的哲学家不再会依据身处的某个糟糕的时代来判断生命的价值。而是能够“胸有成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找到并且实现比流行的生活更高尚纯洁的生活”,即使在一个糟糕的时代,他仍会百折不挠地为实现生命所能达到的最高价值而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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