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蒙古高原的山峦丘陵间,在起起伏伏的高山草甸间,在洪荒般倾泄着朔风的旷野外,在这个曾经信奉蛮萨教的土地上,那些堆砌成圆锥形,向上挺拔的土堆、石堆,成为了神灵所居和祭奠之所:脑包或敖包。这里的牧人取土为堆,砌石为垒,堆放在道路间,山崖端,为他们心中的神灵筑建安身之所,愿他们的神灵赐福在这寥廊苍茫的高原上,降瑞于匍匐在苍穹下遂水草而居的生民间。这些居无定所的牧人,一路而行,一路筑垒,行走在清风霜雪、日月星辰间,陪伴他们的是无艮的祥瑞。
脑包山就是这里的牧人,把那些独特的类似于脑包的山丘称之为脑包山,在这块土地上,有着这样的山峰成百上千,当地人世代相传地称之为脑包山。每坐山丘在当地的居民中,都是他们心中独特的脑包,佑护着这里的人们,让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对它寄有更多的美好和向往。
我的家乡,就有着这样一座小山丘,百十年来,村里人都叫它脑包山,这座深黛色的小山,山坡平缓圆滑,坐落在村子的东侧,它向西绵延的土坡把家乡这个小村子紧紧地拥抱在它的怀中,在它开阔的胸前,是周边山梁环绕的盆地,盆地中冒着油的土地,在丰盈积水的滋润中,闪着黑黝黝的亮光。脑包山在四季的轮回中,它为这个小村庄遮风挡雨,庇护着家乡这个小村庄,春华秋实,为家乡的繁衍生息提供了取之不竭的物质资源,它就是家乡每一个游子心中的敖包。
每当我想到家乡,就会想到脑包山,想到了夏季荒漠平缓山坡上的狼毒花(头疼花)和石粒中贴紧山坡努力生长的地茭茭,冬季被风吹蚀的山头那黛青色的乱石,这个我曾经生长的地方,汇入不同的风景里,走过不同的季节。这让我想到了生命,每个生命都会有苦难,留有遗憾,但都会在不屈中坚强勇敢、善良宽和地走向岁月的更深处。就像脑包山汇聚不同季节,走过不同的风景。
脑包山向阳平缓的山坡上,紧靠山丘最高处有一块平坦的山坳,在山坳东西两侧,有微微凸起的山梁,在这里安葬着我的爷爷奶奶和二爹,他们把头紧依在这山的峰头上,越过村前的盆地,向南暸望着,他们守护着这独有的向阳风水,也许他们已经扎根在这荒漠的山包上,那远方的故乡已经成了遥远的梦;在脑包山向西绵延的土梁上,那块紧靠着山丘的平坦的梁顶,安葬着我的父母、大爹、四爹等亲人们,他们头枕那直达中蒙边境的七层山,脚踏在村前的盆地上,他们把自己的身体溶入了这片山水中,他们是这山,这水,这块土地;他们是夏季芳草萋萋的那抔绿茵,他们是秋季层林尽染中那飘舞的一片黄叶,他们是冬天里漫天飘舞的那六角雪花,他们是春天报春蛰醒的飞虫;他们是慢慢长大的脑包山上的一粒尘埃,他们都是我心中的脑包山。
当我坐在电脑前查阅着脑包山的事,听着传唱着脑包山的歌,就想到了家乡的那座脑包山,那是我心中的脑包,是我永远的图腾。
百十年前,脑包山见证为先人们踏上这里的土地,他们耕耘奋斗在这里,那时的脑包山就敞开了胸怀接受了他们。在第一把篝火点起于漫天的星光下,他们来到了脑包山下,热烈的生长,热情地生活,脑包山佑护着他们;当他们因一场大雨、一次大风暴、突如其来的一次变故或油尽灯枯时,他们化作脑包山上的一粒泥土,回到了脑包山的四季风里。
脑包山看到了呱呱坠地的婴儿、嗷嗷待哺的孩童、天真烂漫的幼儿、积极向上的少年、努力奋斗的青年、埋头苦干的中年和睿智坚韧的老年,他们的成长史、奋斗史成就了一座孤独傲娇的脑包山。
岁月的洪流,可以卷走了青春,卷走了年华,但卷不去那深刻在脑包山上的记忆,它记忆着他一抹夕阳的温暖、一丝清风的悠扬和那些年来的芳华;他记忆着百十年来到的经历和成长、血泪和苦难。它把岁月的流痕深埋在那黛色的岩层中。
想到脑包山,仿佛看到在狼毒花丛中寻找着嫩草的羊群,日光揉碎在盆地中参天的杨树间;听到习习夜风中牧马人那嘹亮的山曲声。愿新岁中的脑包山,喜乐安康,将这世事的风霜看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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