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仅管是外来的音译词,用得太熟稔习惯,无论是发音和字型都觉得和实物极神似,极贴合,这两个原本毫无关系的汉字,似乎是极偶然地联为一体以后,竟理所当然似的焕发出新的意义,使人读来便深陷在柔软舒服的感觉里。沙发的概念很不容易准确地诠释,网上有把沙发定义为软体家具的,不得不让人叹服,也可以说,是沙发把人顷刻变成了软体动物。
从前住得总不够宽畅,在城市还没有大兴土木,风起云涌地盖楼的时候,除非高官或显贵,普通人居住条件都差不太多,困难的甚至几代同堂,人均住房面积小得不可思议,狭窄,拥挤的程度是今天怎么也无法设想的,自然谈不上客厅与卧室之分,说一进屋便上床也不能算是夸张,能巧妙地把床安置好已经很难,沙发成了想象力以外的一种家具,谁也想不到家里应该有一套沙发。
记不清什么时候家里有了一套请木工打的沙发,当然是住房有了革命性的改善以后,似乎是父亲得到升职,所在单位便派了施工队伍在我家房子后院又接了两间,面积整整拓宽了一倍,不但有了一间洒满阳光的显得空旷的客厅,还非常奢侈地有了专供我们写作业的书房。我还记得沙发是当时很流行的红黑相间的人造革面料的,面积不很大,弹性也不大,但我们坐进去,依然感觉柔软难当。
有一段时间,我很向往欧式沙发,它代表了真正安闲,真正奢华的风格,它有特异的独立性,仿佛给房间注入了一种空气,一种灵魂,似乎是比房间更重要的装点,似乎沙发在哪里,哪里就有了高贵的气派,有了不一样的格调。等我有了自己的房子,便不顾反对,坚持选了一款黑色的欧式皮沙发,一套,两个单人,一个双人,相当占地方,果然气派,不大的客厅登时充满了沙发,同事来参观都惊叹,不知是叹它的大,还是叹房间的小,总之是不太理解我这奇出的选择,一起分到房子的,一般都买小巧实用的布艺沙发,或者实木的中式沙发,但他们也不能掩饰对我这套沙发的羡慕,因为它像是一个巨大温软的怀抱,坐上去实在舒服。我很为这沙发感到骄傲,爱之深切,维护得殷勤,每隔一段时间,必清洁,打油,它具备好家具的一切特质,结实耐用,历久弥新。后来搬了家,物是人非,对房子的印象渐渐模糊,难忘的倒是沙发。
搬了几次家,养成了过客的心态,随身之物不断的变少,能扔则扔,对家具再也没有实用之外的追求,以简捷为原则,节省空间,轻便为准。曾一度矫枉过正地想干脆就不用沙发,凑和着以折叠床代替之,朋友生孩子住院,看上了我的折叠床,它是竹子的,轻而方便搬,适宜于在医院陪床用,拿走以后,我便决心还是买一个小点的沙发,这次买的是布艺的,放下来也可以当床用,朋友看见后笑了,笑我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它的尺寸不对劲,由于过于强调小,我忘了人体尺寸的下限,它短得连我也躺不了,放下来后不是一个床,而是一个滑稽的四四方方的垫子,无论怎么躺也容不下一个人。后悔来不及,只能将就着用了,好在家里轻易没有人来,它床的功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家具总是越用越老,越老越适意,成了生活,情感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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