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做什么?”
看到陈列在殿外的十几具尸体和并排跪坐的几个狄人,前来参加朝议的大夫个个都感到惶惑不解,一时间全都议论纷纷,连国君都感到大出意外。
“禀告君上,禀告各位大夫、诸位宗亲。”韩昶不慌不忙地向殿上之人一一致敬,这才缓缓地说道:“陪臣韩昶前几日随伯父出使杨国,又奉命北上查找吕氏下落,途中抓获白狄部众三人,又找回吕氏失散的甲士十余人,故而返回曲沃向君上复命。殿外受缚的,正是此番北上寻找吕氏时抓获的狄人。另寻回的甲士也在殿外候命,关于吕氏近日所有遭遇,君上但有所命,召来询问便是。”
“那外面的尸体,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昨夜混乱之际,试图刺杀富辰的刺客。”
还没等韩昶说完,大殿中便已然是人声鼎沸,众人皆感到不可思议:
“刺客?”
“怎么又有刺客?”
“他说是刺杀谁?”
“还有人刺杀富辰?”
“这也太荒谬了!”
……
“你说是刺杀富辰的刺客……”国君突然问道。
“正是!”韩昶答道。
“这么说来,昨夜你是见过富辰的?”
“确实如此!”
“那他现在在何处?”
“臣并不知晓!”
“不知晓?”国君疑惑道:“你既已见了他,便该把他带回来,怎么能说是不知晓呢?”
“他说都中有人要谋害于他,不敢回来涉险。”韩昶略略沉思道:“故而臣便赠予他十余名甲兵,让他暂且避难去了!”
“富辰身负罪责,私自潜逃,你怎么能……”
见公孙开情绪激动,国君忙摆了摆手:“你说是有人谋害于他,可知是什么人吗?”
“并不知晓!”韩昶答道。
“那你凭什么相信他?”
“因为当时情形实在凶险,若不是臣及时出手,恐怕现在陈列在殿外的,便是他富辰的尸体了!”
“什么?你是说……”国君摇了摇头:“那这十几个人是什么来路,又为什么要杀他呢?”
“臣不清楚。”韩昶游移片刻:“只怪当时出手太急,没能留下活口。但据富辰所言,他之所以能逃出桓宫,正是有这些人在暗中相助。”
“寡人是越来越糊涂了。”国君突然摆了摆手:“你等会……你刚刚说,这些人要杀富辰,可富辰却说,他能逃出桓宫,是亏得这几个人相助……既然要相救,却为何要杀他?”
“自然是要将他骗出桓宫,作出畏罪潜逃的样子来!”
“寡人无法理解!”国君疑惑道:“不过是一个富辰,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实情如此,臣只是据实禀告。”
“可有人证?”国君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是说你自己带的那些人。”
“申氏孺子公孙成业正待殿外待罪,君上若是不信,可以问他。”
“好!”国君颔首,遂回到座位上:“让公孙成业进来!”
过不多时,但见公孙成业袒露了上身,跪地膝行进入大殿,口中不停地自责道:“陪衬公孙成业,为着一己私利,枉顾君命礼法,败坏国家纲常,私自在北方七邑征调甲兵,罪不容恕,今特向君大夫请罪!”
“你还知道自己错了!”公孙澹气不打一处来,上前踢了成业两脚,又恶狠狠地质问道:“父亲贵为司马,却从来都不敢私掉一兵一卒,就算是为着国家征战,也必得得到君上的允准,你倒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敢以父亲的名义下达征调令!事后还不知悔改、刻意隐瞒,你是活腻了吗?”
“陪臣知道错了!”无论兄长如何踢打,成业依旧膝行向前:“但请君上按照法度责罚便是!臣绝无怨言!”
“闹够了没有?上大夫怕是疲累了,扶他下去歇息!”国君拍案道。
待公孙澹退回到坐席上,国君又对成业说道:“你的事情容后再议。现在寡人要问的是,韩昶刚刚说,昨夜与你返回曲沃途中,正撞见了富辰遇刺,是你们把他救下来的,可有此事?”
“是!”公孙成业答道。
“刺客就是殿外的那几个人?”
“正是!”
“据富辰所言,刺杀他的,和设法将他从桓宫中救出的,都是一伙人,是也不是?”
“是!”公孙成业突然朗声道:“但臣对此事仍有疑虑!”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因为事情发生得实在蹊跷!”
“蹊跷?”
“对!”公孙成业转头看向韩昶:“事发之时,韩昶见到河对岸有车队驶来,便非说要设伏查看。可谁知,待车队渡过涑水,果真就在我们设伏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难道不是太巧了吗?”
“你……”韩昶满脸的不解:“胡说些什么呀?”
公孙成业突然转头看向韩昶:“昨夜富辰无端逃亡,你几番劝他都不肯回头,这又该怎么解释?”
“当时的情形兄长亲眼所见,有什么可怀疑的?”韩昶突觉不可思议。
“那万一是演戏呢?”公孙成业暴怒道。
“我……你这是在怀疑我?”韩昶感到实在不可理喻:“自打去了贾邑,我与你便形影不离,做了些什么你总该知道的吧?还……怀疑我?”
“任何不合理之处,都值得怀疑!”公孙成业愤然道。
“说不清了!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总归……”韩昶向殿上君大夫拱手作揖:“总归这事是由君大夫做主的!”
“在君上面前,臣不敢有所隐瞒!”公孙成业答道:“倘若富辰真是畏罪潜逃,为着保全自己作出这一出戏来,也不能随意被人蒙混了去!”
国君面无表情地说道:“在场的诸位大夫,对此可有什么要说的?”
“臣以为……”公孙焯游移道:“成业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毕竟韩氏与富氏手足一体,倘若真要有意包庇,这样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这压根就不可能呀!”韩昶心急火燎,故而再次解释道:“我们从杨国日夜兼程赶回来,又岂知曲沃发生了什么?富辰从曲沃仓促出奔,又怎知我等何时归程?”
“岂知这不是你们预先商定好的?”公孙成业斥问道。
“你……”韩昶一时间也哑口无言:“你这是诛心!”
“此事确实难办!”里克在一旁搭腔道:“无论是从杨国赶回,还是从桓宫出逃,这里面都有着太多的变数。想要把事情分毫不差做的圆满……绝无可能。”
“大理还是不要妄下结论的好!”公孙开插话道:“以宗伯的老谋深算,事事都能想到先人一步,做出这样的局来,又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局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宗伯远在杨国,看似事不关己,可这曲沃城里的动向却早已是一清二楚,真是绝妙啊!”
“你……”里克怒道:“这不过是孺子的猜测!君上还没有定论,你怎就敢如此妄言?”
“老夫不过是感慨一下罢了,大理又何必如此暴躁呢?”公孙开轻描淡写地笑了一声:“莫非,这里还有你的功劳?”
“够了!”国君冷眼看了公孙开一眼:“没有来由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诺!”公孙开恭敬地答道:“是臣失言了。”
“孺子的猜测,虽没什么根据,但也……暂作一论吧!”国君心绪不安地说道:“诸位也不需在这件事上反复纠缠了,眼下还是说一说,富氏冲击桓宫的事情,到底该作何定论?”
“不知君上……”公孙会突然插话道:“殿外尚有白狄的俘虏,是否要提来问一问?”
国君迟疑片刻,想到失去踪迹的吕氏,内心实在焦躁不安。但事情毕竟早已发生多日,即便是再着急也毕竟难解近火。倒是当下的这件事牵连甚广,一旦处理不慎整个桓族都有可能顷刻覆灭,必须要紧急处理。思虑半晌,也只能叹口气道:“还是捡要紧的吧!”
“那就将他们暂时看押起来吧!”公孙会吩咐道:“还有吕氏的那几个甲兵,且让好生休息,等处理了这边的,君上自会叫他们问话的!”
“只是不知,这些狄人要押置何处?”寺人回问道。
“武库尚有空闲。”公孙会淡淡地说道:“不过是暂时关押,自己便寻不到一处地方吗?”
“诺!”寺人急忙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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