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深秋的周末,我又照例带着女儿回家看望父母。
工作以来,每个休班儿都要回家,因为家里劳力少,父亲身体本就虚弱,每到秋天,咳嗽就要加重。不知怎的,今天心里老是伤感,是凄冷的秋风,是满地的落叶,还是刚刚秋收后的光秃秃的田野,露出的白花花的干土地?自古都有伤春悲秋的,我还是第一次。
哪知,流云里早已携来了早冬的雪花。
回到家,见到父亲蜷缩在床上无休止的咳嗽,说是吐了好多的血。我带着父亲马上去了县医院,一路上心要跳出来似的千祈万祷着,母亲的耶稣啊,保佑父亲长命百岁。
走到医院,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等到下午三点的时候,ct片出来了。父亲肺癌晚期。当时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医生的话让我猝不及防没有忍住就哭起来。父亲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拒绝住院,也不愿住在我家,当天就回了老家。一直没有停止农活劳动的父亲,一夜之间垮了,躺在床上,再也没有站起来。
就这样,几乎每个下班儿后都披星戴月,和我心爱的女儿一路作伴,火急火燎的向家里奔去。秋末冬初,再到深冬,天短夜寒,黑洞洞的马路上,除了疾驰的汽车往返穿行,就是逼人的寒气。我只觉得冷,觉得路太长,二十五里的路,那时候的自行车要走一个多小时,我没有心情陪女儿说话,没精力给她念儿歌,更不想讲大灰狼的故事,可仅仅三岁的女儿乖的让人心疼,她知道妈妈有心事,知道妈妈难过,她给我唱起儿歌,讲小兔子乖乖,引妈妈高兴。路过一座桥,对我说:妈妈你听,天黑了,水还响里,水里的小鱼都哭了在叫妈妈里。我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心数着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快了快了,马上就到了。我担心女儿受凉感冒,担心女儿怕黑,担心父亲吃饭了没有,担心父亲的止疼药用完了没有。不知什么时候,女儿在我的冷落中失望的睡着了。
就这样,在没有一点光明的黑夜,女儿陪着我每天穿梭于上班之后回家的瘦风中,冻裂的大地喷吐着杀气,寒风夹着雪花,只剩最后几片叶子的树枝发出阵阵呜咽。父亲,我亲爱的父亲,有关父亲的一切我都不敢想,我知道只能靠母亲的神耶稣保佑了!
父亲在我们全家人的祈祷中度过了一个春节。哪是过年啊,家里的老母猪瘦成了皮包骨头,鸡鸭也都不下蛋了,谁还有闲心管它们呢,都在照顾父亲,吃药吃饭,然后就是一天成千上万次的跪拜祈祷。
上天总是那么吝惜,没让父亲迎来最后一个春暖花开,亲爱的父亲带着太多太多的不舍离我们而去了。
终是没看到孩子们过上好日子。我亲爱的老父亲那么喜欢孩子,却无缘陪他们长大。这么多的外孙孙子孙女都爱读书,都拿到了让人羡慕的大学通知书,您却没能亲眼看到。每当孩子们望着通知书雀跃时,都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想起当年我那一纸微不足道的通知书让您流下满脸泪水。每一个孩子的大学通知书我都在墓前说给您听。唯一遗憾的是再也没能看到您的笑容和泪水。这一切的一切您终是没有等到。
从此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以前的无所畏惧不见了。从那个秋天起,我得了一种病,害怕见落叶,不敢吹秋风,不敢看见光秃秃的田野。每到深临此景,我就控制不住放声大哭。家里人说我身体差抗不了鬼魂,看了不同的医生,我不知道哪里有鬼。父亲离去了三十个春秋,我痛苦了三十个秋季,我知道父亲不会回来了,我的病会带入坟墓了。可有谁知道雪上加霜的痛苦?
三十年后的又一个秋季,我还一直沉浸在母亲陪伴的幸福中。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就成了永别。虽然母亲已是人们口中的高寿,我还是没有准备好这次永别。又一次落叶的痛苦加重了我的噩梦。我不敢出门,不敢触碰落叶,不敢触碰秋风,不敢看见光秃秃的树枝和白花花的土地。
别离在秋季。我的两位至亲都迷失在秋里。伤痛生于秋,幸福失与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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