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另一个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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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林君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所及之处便是一片茫茫的白。

刺眼的阳光从窗帘的空隙间照射进房间，照在了林君的脸上，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小君！你醒了！”

正在林君努力回忆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茫然之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此刻，她才发现她的父母早已守候在床边：他们似乎都疲惫异常，面有倦色。但是见她醒来，却仍旧挤出了笑容，好像是在安慰她似的。

林君扫视了一下四周，身上的病号服（甚至还贴心地贴上了铭牌，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以及编号）、周围的机器设备、手臂上贴着的冰冰凉凉的药贴以及左边正在滴滴作响的电子显示屏——

饶是林君再迟钝，看见这场景，便也知道自己身在医院了。

医院。林君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息，白色的环境让人窒息，周围的金属器械在阳光照射下泛着带着冷意的光。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很不舒适。

“爸，妈，我怎么了？”

大约是太久没有讲话，林君一开口，嗓音仿佛带着沙哑：就好像生了锈的铁摩擦发出的声音，格外难听。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你就是老毛病又犯了…”林爸爸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看见她醒来，连忧愁都抹去了：“你呀，重度贫血。这不是又昏倒了吗？”

林君听罢，不由松了口气。只是贫血吗？她努力的想了一下，却发现不太记得昏倒前的细节。只记得当时眼前一黑，还有一声什么人的低呼。

不过林君向来不喜欢为难自己，暂时想不起来就算了，估计是因为昏迷太久的原因。听爸妈说，她已经昏迷了一两天，这中间她学校老师同学都已经来探望过她了。现下总算醒来，没有大碍了。

“小君，想吃什么？我让艾利去买。”妈妈温和地开口了。

“不了，妈，暂时不想吃。”

林君随口回答道，一边扫了一眼艾利，那是一位五官端正的高个青年，表情严峻异常；即使在这样私人的场合，他也站的笔直，仿佛在参加电影节的颁奖典礼。

但是林君知道，他到底是谁：如同这个时代的其他高收入家庭一样，林君家也配有极端智能化的机器人。

在他们这个年代，人工智能已经极为普遍，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只不过因为林君父母都是尖端科技研发人员，他们自己家的机器人是现在市面上最先进的仿真产品。

似人非人：这大概也是林君不那么喜欢艾利的原因。尽管他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是林君知道，他就是一个冰冷的铁盒子，长成了人的模样而已，他永远不会明白人的感情；但林君爸妈很喜欢他，因为他办事精准永不失误，对主人绝对忠诚——林君对此嗤之以鼻：机器而已，当然是按设定行事了。

思及此，林君便对着爸妈撒娇道：“哎呀，爸、妈，你们让艾利回去吧。我好得很，不需要监护啦。”

林爸林妈互相对视一眼，不由得叹了口气：“小君，爸妈也是为你好，你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

林君实在不想被老是被个机器人跟着：“哎呀，爸妈，我没事的。还有两天不就出院了。”

但是这次爸妈死活不让步：“不行，至少你在医院的这几天，必须看着你。”

“啊呀！！”林君气结，只得用枕头蒙住脑袋，往床上一躺，装听不见。

02

世界上另一个我（上）

医院的夜是寂静无声的，甚至连本该有的那些属于医生病人的喧闹都没有了——毕竟，人类医生只是少数，大多数都是无声无息的机器在执行工作：这样不仅大大节约了时间成本，也使得效率飞速提升。而至于病人，大概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吧：毕竟这里严格执行一人一间，决不允许混住，也不许外人留宿。

林君睡了大半个白天，到了大晚上反而觉得神清气爽。黑暗中，她倚靠在床头，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风声，想象着风吹起窗帘的模样，想象着树枝随着风在街头轻轻摇曳，想象着窗外的五光十色——奇怪，她只在医院住了一天，感觉却像是待了一生。

忽地，她打了个响指，屋内的灯依声亮起，照的屋内更是惨白一片：那些机械设备仍在运作，时不时地滴滴作响；旁边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她的身体状况，看上去一切良好；靠近门边放着一张软榻，而艾利正在榻上休息——这多么荒谬！仿真人居然需要休息？

林君觉得这一幕简直讽刺异常，不过她并不打算和他多说什么。好不容易他在休整，说不定不会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终于可以自己出去溜溜了。天天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跟着可是很影响心情的！

转念间，林君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林君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深不见底的走廊，每个病房就如同牢房一般依次排开。廊上的灯光倒是很柔和，呈现出淡淡的橙色，这本该是让人温暖的颜色，可在林君眼中却是没有丝毫暖意。

周围静悄悄的，如同墓地般死寂。她甚至连风声也听不见了，只有机械般的滴答滴答的声音。彰显着这里也是有活物存在的唯一的证明，大概就是林君自己的心跳声了。

医院走廊所有的墙壁都是那种金属质感的银色，摸上去十分光滑清凉。每间病房的门边上，都镶着一个小小的圆环：这是监控系统。虽然知道这些都是为了更好的监护病人的情况，但是这种感觉让林君很不舒服，仿佛这里不是医护中心，而是一个冷冰冰的笼子一样。

突然，寂静之中，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咳嗽音，吓得林君差点跳了起来：原来这里真有其他病人！

虽然有声音才是医院的常态，但是真的很难以形容她此刻的这种感觉：仿佛这家冷冰冰的医院毫无声息才是正常的。

她闭上眼睛，努力分辨声音的来源。咳嗽声很轻，轻的需要她屏气凝神，才能判断它的方向。她很好奇，想看看哪个和她一样倒霉，住进了这一家诡异的医院。

她一路缓行，直到走廊深处。她的脚步声“嗒嗒”响起，在沉寂的空气中留下一串回音。

房间号617，没错，声音就是这里传来的。昏暗的灯光下，映着她的影子。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冷不丁背后传来一个异常冷静的声音：“林小姐，你在这里干吗？”

林君吓得差点叫出来，回头一看，发现正是那个该死的艾利！

她不由分说道：“你差点吓死我你知不知道！”

对方没有理她，却直接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林君简直莫名其妙：“我不过发现了个病友，难道还不能串门吗？”

艾利这回却也异常固执：“不行。”

“为什么？”

“…万一对方是传染病。你就完了。”

大概是艾利回答的太过肯定，也或者是她自己做贼心虚，林君竟然没有怀疑他话中的漏洞：传染病为什么会和他们其他病患住在一区。

“唉…好吧。”

林君跟着艾利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617的数字上闪着柔和的红光，如同其他房门数字一样。

而那声咳嗽声早已隐没在黑暗中，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03

怀着满腹心事，林君又回到了病房。她仍旧心有余悸，却已经反应过来了：什么传染疾病，不过是借口罢了。

她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刚刚的一番运动使得她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让她看上去更添了一分生气。但是她依旧疑虑重重。

大概她脸上的疑问太过明显。艾利一眼看穿了她，却没有说话。

林君却是按耐不住，她知道，这个仿真人一定知道什么：不是号称他是最接近人类，却比人类完美的机器人吗？他又是父母的心腹，还在这个医院工作，加上刚刚那个表现。一定是知道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那个病房里住的是谁？” 试探般地，林君镇定地问出了声。

惨白的灯光映照出她无甚血色的脸，加上她孱弱的身躯被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就如同女鬼一样。她被拉长的影子落在地板上，随着灯光摇曳。

艾利正似乎看着她影子的某处，听她发问，还是开了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执行命令。”

“也就是说，确实是爸妈下令不准我在医院走动的…可是为什么呢？我、我明明…”林君似乎在和艾利争辩，似乎又在自言自语。“我明明现在已经没事了啊…”

“…无可奉告。”艾利说完，干脆就又躺回到软榻上，直接把她当作空气。

林君静静地站在灯光下，周围的消毒水味不仅刺激着林君的嗅觉，仿佛也袭刺激了她的心，竟然让她生出一股自怜自艾之感。

她慢慢坐到床上，关了灯，当黑暗再次笼罩一切的时候，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地说：“再过两天就出院了，好奇心那么重作什么。不如等下次爸妈来问问他们好了。”

“收起你的好奇心。”冷不丁地，暗夜中传来了艾利的声音。

林君有些不安，虽然她说不上为什么，对方只是一句话而已，却让她感觉很不安。她想看看节目听听音乐，却发现自己的能量手环（作者按：手环为他们生活必备工具，可接通脑电波判断人们所想看想听的节目，并以3D投影方式展现）已经被父母以好生休养为名给没收了。

林君待要再问什么，却听得艾利似乎犹豫了一下，道：“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主人。管好你的嘴。”

她一下子就没有话说了。这一切实在是太古怪了。按照她的认知以及自己之前所遇到的机器人来看，即使再智能，也不会像他这样说话。那种语气，那种犹豫不定而又在思索的态度——分明是人才会有！

如果以后的仿真人都如同他这般，那么，林君恐惧地闭上眼，想到，他们和我们，又有什么分别？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林君终究还是沉沉睡去，任凭窗外风雨呼啸，却也没有扰她安眠。

因此，她不会看到，艾利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扯出一个嘲讽的浅笑。

04

世界上另一个我（上）

林氏夫妇再度来探望女儿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中午。外面艳阳高照，路上行人熙熙攘攘，高楼林立间，飞车横行，倒是别样风景。

林子祥站在一栋戒备森严的建筑门口，抬眼望了望天，转身对妻子张静道：“今天天气真好。希望后天也是个这样的好天气。”

张静今天穿了一身套装，本该显得精神才是，但她似乎有点无精打采，只是淡淡道：“不论天气如何，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不是吗？”

林子祥皱了皱眉头，斯文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不耐：“后天是我们小君的重要日子。你可别节外生枝！”

张静张了张口，似乎想分辨什么，最终，又咽了回去：“我知道。只是…她有点可怜。”

林子祥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漫不经心地道：“那也是她的命。活了这么久，该感恩才是。”

张静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率先抬腿进了建筑内。林子祥低头抱怨了一句，“妇人之仁。”也跟着走了进去。

门口荷枪实弹的人员看着他们走进来，都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候道：“林院和张教授怎么来了？”

林子祥安然自若地答道：“自然是有要事。”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吴清在吗？”

“吴医生已经在办公室等您来了。”

“好。”

林子祥应了声，对张静道：“你先去问问艾利情况，再去看看小君。”

张静没有说话，似乎从刚开始她就有些心不在焉。她只是默默无言地走了出去，连话都没有说一句。

林子祥似乎很不放心地又冲她说：“别节外生枝！”

那道身影顿了顿，但是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林子祥摇了摇头，穿过重重禁制，往一楼最内侧的办公室走去。

05

这是一间巨大的办公室，一切仍是以白色基调为主。一面墙上布满了显示屏，从这里可以看到中心内各个角落的情况；另一边，则连通着另外一间只有林子祥和吴清两人才能进入的小屋子。

一位矮胖的大夫打扮模样的人早已等候在内了。他看见林子祥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启动电子锁，开启隔音设备，不由得笑了：“林院还是一如既往地谨慎。”

林子祥脱下外套，折在手里，笑了一下，问道：“部署的怎么样了？”

吴清自然而然回答道：“一切已准备就绪，就等后天手术了。”

林子祥听到这话，满意地笑了：“辛苦了。我们一直，都等待着这一天，我们这个绝密项目，如果成了，对人类，将是功德一件啊！”

似乎是想到日后的飞黄腾达，他竟然难以控制地激动起来：“不但我的女儿可以好起来，以后——所有这些器官移植问题，都能解决！”

他唾沫横飞，似乎已经看见自己直步青云了：“吴大夫，还有，你也看到了艾利，你看他不是就很好？他现在没病没灾，完美！”

吴清看着他激动的模样，知道他是高兴。不由得也设想起种种美好的未来：“嘿，别说，艾利现在确实很好，而且不是因为这个成功了，我们才得到了上面以及社会的大力度支持吗？但他那个手术毕竟和现在这个不一样…”

林子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连人机结合的手术你都做的如此完美，还怕现下这个吗？”

吴清听到这话，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他茫然地盯着铁门上的某处，内心涌出一股破门而出的冲动。

不错，制造出艾利的，正是他，和艾利的父亲，林子祥。

作为研究中心最有头脑和才华的人，林艾利曾经是父母心中的骄傲、研究院里的风云人物。他本该作为一名优秀的研发人员，和他的父亲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到科学实验中去。

那时，林子祥还是个和蔼可亲的父亲，德高望重的专家，并不像现在这样急功近利；或许是儿女的意外改变了他，使他变成了如今这般的模样。

生活总是充满意外，优秀的林艾利，在一次事故中受到重创，送到医院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血肉模糊：或许正是这一幕让林子祥看到了生而为人的脆弱，又或许是他本来就已经在进行研究，只是这件事给了他一个契机。

当时，作为一名资深研究人员，林子祥思考后竟然提出了这个疯狂而大胆的尝试：“我一直在做人机结合方面的研究，即将人的潜意识摄入芯片，与…”

吴清现在也还记得当时自己目瞪口呆的感觉，虽然体谅一位老人的爱子之心，却不得不发自内心地认为他可能疯了。

“现在技术并不成熟…”

“死马当活马医。我们就当实验了。”

“可，那是您儿子。您不希望他作为真真正正的人而活着吗？”

老人的眼中闪过痛楚：“作为人，他经历了这样的痛苦。还是作为机器活着吧！对外，就说我的儿子，已经死了。”

吴清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林子祥悲伤的表情以及划过脸颊的泪水。

正是那个表情打动了他，促使他们带领着一小众精英，一起完成了这项人工智能历史上划时代的改造。

“旧事不提也罢。我们来说说小君的事情…您一定想看看，我们的部署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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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戒365极限挑战营 日更第1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