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小传

阿强小传

01

那天我跑到女厕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进去的，也许是为了嗅一嗅那不一样的气味儿。

我以为那个点儿没人进去，可是有一个女同志进来了。

她转身拿起一根树枝向我抡来，嘴里骂着:“你这个傻子”。

我仓皇而逃，而且觉得害羞，好像袒露了身体给世人。

02

其实我不那么傻，不过大家并不这样认为。

我穿着还算体面，就是走路时偶尔会拖着腿，我长得细瘦而高，如果沉默不语，你们什么也不会知道，只是我一张嘴说话，你们可能会看出，我头脑中扯不动肌肉的神经，在我脸上作的祟。

直到正常人所谓的青春期。

虽然心智上我弱一些，可生理上似乎并不会因此放慢节奏，我的胸肌在15岁时发达起来了，我的一些部位也快速膨胀起来，随着他们一起长大的，似乎还有我的思想。

我开始注意身边的女孩！

阿强小传

03

其实你们不了解我们这个群体。

我们再不济，20多岁也有10岁左右的智力。

动物两三岁，就算是生理成熟了，我们的成熟度想一想你就知道了。

我的恋爱，是一个大小与我差不多的，智商也差不多的女孩儿，刚开始我觉得我没瞧上她，可世俗的眼光我也左右不了，后来，我也就按人们所说的门当户对考虑了！只不过对的是智力而已！

对于我的注意，阿香也会咧嘴一笑，可是没有人为我们牵线。

妈妈倒为我操心来着，可多半力从心！比起在路边，垃圾场拣吃的郎二，比起被同样傻瓜的父母卖掉的晚春，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与他们相比，我有父母看护，我觉得我挺幸运的。

今天我听说了一件让我很不痛快的事情，那些路人以为我听不懂。

他们在说阿香的事，我认识那个诱骗阿香的老头子，我想，总有一天，我会谋划一件事情跟他算账。

虽然他正常，可是我年轻啊！

那是一个冬天，天色擦黑。

我知道那个老头子打工的小砖厂，他就用打零工挣来的钱，污骗神智不清的阿香。想起来我就觉得恶心。

我提前藏在一根水泥柱子后面。

6点半，他一个人慢慢地走了过来，低头吸烟。他诱骗阿香的恶行，早在这一片传开了，也没人与他交往，我听见过许多成年女性都在咒骂他，都为阿香抱不平。

等他走过我身边时，我拿着一个板砖扑了过去，砸在他的脑袋上，只一下，他就晕倒了，有一条红色的小河，蜿蜒而下，湿了他的头发，还在汩汩而出。我怕不够稳妥，我又补了三四下，也不知打的哪里。我看着他的脸在扭曲，偶尔抽动一两下，有点像我的表情，我停下手，我以为他肯定死了。

我蹦蹦跳跳得离开，嘴里发出高兴的“喔喔----”声，他再别想诱骗阿香了，他以为我们没感情。

第二天，两个穿警服的人敲开我家的门，我害怕地躲在妈妈身后，电视里常演这些人，拿着明亮的手镯样的东西抓人，所以，我认得他们的衣服，听他们说要抓我走时，我蹲地抱头，嗷嗷乱叫，我祈求地看着妈妈，妈妈捶打着我。

“你这个傻孩子，为什么要惹事，为什么要打人？你看我还不够艰难吗？呜呜呜……”声音似乎比我的更尖利。

我被带走了，关在一个带铁框的房间里五天，我只是哭，他们叫我吃饭，我看不见妈妈，我才不吃呢。

后来他们把我放了，我听他们说起那个老头没死，但他伤得不轻，是别人看见我高兴地从那个方向跑过去时报的警。

他们也曾经要我笔录，可我脑袋清楚，我连比带画呜哩哇啦了半天，也仅能发出几个音，他们能明白得太少，只能把我放了。

我才知道法律上有一条对智障人员有个保护的条款，但对监护人员是要查询责任的，他们对父母严厉训斥了半天。

妈妈爸爸拿了1万元给那个死老头，还买了好些补品，千赔礼万道歉的，虽然我不用负责任，虽然那老头名声不好，但我父母愿意为我承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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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我很难过，母亲还是理解我的。那天晚上，母亲在我房间里呆了很久，她最后问我，是不是对阿香有意思？我害羞地点点头。

妈妈终于去阿香家提亲了，阿香的父母也乐得为阿香找个伴儿，他们没办法保护阿香，也愿意为贫寒的家庭省出份口粮。

阿香被领到我们家，我们就算结婚了。

阿香与我第一次独处在我们的婚房时，我们两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傻兮兮地笑了。当我靠近她，把手搭在她肩上时，她失急慌忙地打掉我的手，我笑，尽可能和善地笑，简单呜啦出，“过来”的字眼，她才安心地靠近我。

我成熟的身体，28岁以来，第一次有了地方安置。

妈妈打工之余，会教我料理一些简单日常，我去给人家放牛，他们管饭，给我极少的薪水，阿香被留在家里，学些简单家务。

我们过起了寻常人家的小日子，这简单的幸福我很喜欢。

05

今天我走过妈妈窗前，我听见她与爸爸，长吁短叹地交谈。

“万一生出孩子呢？”妈妈的声音。

“你不是每天喂药给阿香的吗？”

“可每次我都感觉像谋杀！”

“是啊，如果生出的孩子再不正常，他们没有能力保护孩子，女孩有可能像阿香那样，但他未必有阿香的命，男孩的话他们二人又没有办法教育，还得我们两个老家伙……”

我明白一些，这是为了我和阿香的事。

“别再那样做了，我们老两口努力活吧，争取多照顾他们几年！”无奈的沉默。

有泪水挂在脸上，我知道养育我不容易，爸爸妈妈要面临许多压力与嘲笑，但他们从不给我甩脸子，他们总是对我和颜悦色，对阿香也是，婚后，我开始郑重其事的思考第二个问题----孩子。

虽然我极喜欢小孩，但为了不加重父母的负担，暂时放下了这件心事。

我能努力做的，就是好好长大，尽力表现得像个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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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爸爸突然病了，严重的颈椎病让他生活不能自理，妈妈还要工作，照顾爸爸我义不容辞。

我虽然智商不高，但我力气大，每天六点钟起床，带他下床活动，伺候拉撒，再在他腿上绑根绳，妈妈扶着他，在村里小路上锻炼一会儿，我才去上班。

老板他知道爸爸的身体不好，让我干完活就回家……乡里乡亲的，大家都互相照顾着。

5月的一天，我把牛赶回圈里，沿路回家，两边都是半人高的玉米地，太阳还在天上挂着，我正沉浸在田野芳香的气息中，远远地就看见阿香摇摇摆摆在路上走，时不时的拿一根柳枝抽打路边的野花儿，有时还会摘一朵花嗅，她是来接我的，我尽最大的努力加快步子。

爸爸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突然斜刺里冲出一个黑衣人，把阿香往玉米地里拉，阿香先是吓了一跳，她不往那边看，只扭着头，不跟那个人走。她也许当是被鬼拽住了，那人唤了一声“阿香---”阿香才转过头，“嘿”的一声，她笑了。

我觉得那个声音我听过，那人右手举着什么，阿香就跟着往玉米地走去。

我想起那个还没死的老头了，这个臭不要脸的，还不死心，他欺负我们阿香神智不清，随便一点阿猫阿狗的伎俩，就骗了阿香。现在不同了，别以为我什么不懂，妈妈在我婚后说了一些事给我。

我终于跑到他们跟前，那老头看见我了，把20块钱装上，也放开阿香，他张开满口黄牙的嘴说:“强子啊，我找阿香有点事儿，你先回。”

我不动，狠狠地瞪着他。

“你再不回去，我就让警察再把你抓走！”他骗我。

我像狮子一样的发出一声怒吼。但他似乎并不害怕，他弯腰捡石块，我趁机冲到他跟前，咬住他的胳膊，他用拳头打我的脑袋，我都不松口，阿香见我咬人，看我们打架，吓得在旁边吱哇乱叫，我听见他鬼哭狼嚎地说“强子，放开，放开我，我不动阿香了……”

我松了口，他却举起了手，一把土，迷了我的眼睛，我睁不开眼，但我用尽力气，用整个身体向他撞去。

他跌坐在地，他毕竟年龄大了，坐在那不能动弹，直喊哎哟……哎哟……

这个死老头，我再傻，我还是知道阿香是我的人，我们尽力地跑回家。

我关上门，心里虽然在咚咚地跳，但我还是嘿嘿嘿地笑了，我想我能够保护阿香了。

我用爸妈能够听懂的词汇告诉爸爸这件事，爸爸不能够下床，但电话是可以打的。

那个行为不端的臭老头，被关进铁房子三个月。

07

我们一家人就是这样，一个平衡打破，调整姿态，再去寻找新的平衡。

直到某一天，阿香午饭时的干呕，让妈妈大惊失色，她下午就带阿香去了医院，回来时面色凝重。

很快，阿香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知道让妈妈担心的事是什么了！

忐忑中，我的孩子降生了，为防阿香不明所以伤及孩子也扰乱医院，妈妈直接为阿香选择了剖宫产；继续忐忑，一年后，妈妈的笑容越来越多。

我们的宝宝是健康的，而且他比我和阿香都聪明，我想不到的是阿香自从有了宝宝，很多时候都像个真正的母亲了，她也会把孩子，抱高高转圈圈，小宝宝笑得格格的。

阿强小传

08

日子如常地继续，孩子大了，阿香的状态也好了些，爸爸躺了五年之后离开了，临走他拉着我的手，眼泪哗哗的，他说。:“强子，谢谢你……”

我舍不得爸爸，可是我挡不住。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我知道爸爸为什么谢我，我听见病中有人看望爸爸时，爸爸说，他的病多亏了我。

张叔叔感叹:“是啊，同样养儿子，我儿子去了国外，风光倒是风光了，老来无靠！”

严叔叔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老周啊，你有福，一个傻儿子就养你了，我养了三个大学生，三个大学生，养不了一个爹呀……”

09

转眼十八年过去了，母亲老了，她真的在努力地活，小宝已经上大学了，很有名的大学，他待我们极好，他还给我写了一本书呢，我听妈妈说的。

书的名字叫《我的超级老爸》

妈妈晚年时，最爱给我说的一句话是:“强子，下辈子我还做你妈！”我嘿嘿地笑，心里说:下辈子我们还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