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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末日】
“铛铛铛~”秋湦敲了几下门,“进来吧。”一个年轻的男中音传来,秋湦进来后直接问道:“您是林枫医生吗?”一个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的小伙子在窗口转过身说: “我是林枫。”
壹
秋湦来医院时疼痛难忍,她的思绪被一道道闪电劈得七荤八素,脑袋嗡嗡直响,但这只是暂时的,因为秋湦还没有完全晕眩过去,因为她知道,她现在还在这里,在自己的身体里。秋湦的眼睛已经模糊起来,但是她依旧努力睁开双眼,让自己尽量清醒,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在查过彩超后,检验结果显示左侧附件有一个大小8×7cm的囊肿,右侧附件有一个囊实性包块,并且短时间内腹痛症状快速加剧,林枫判断存在卵巢囊肿扭转、破裂,经抽血检查,林枫做出了诊断“卵巢囊肿扭转”,并且需要尽快手术治疗。
几个小时过去了,手术非常成功,林枫的判断准确无误,秋湦的左侧卵巢囊肿扭转,卵巢都已经坏死,在切除左侧附件、剥除右侧囊肿后,秋湦转危为安。因为手术及时,又极其成功,秋湦在术后的第二天就能下地活动了。
秋湦来感谢林枫,遇到了医术高超的大夫,林枫说:“你也不要太过客气,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这是我的工作。”秋湦与林枫聊了几句,便要告辞离开。 “看你的情绪并不是很好啊?”林枫问道,秋湦的脸是苍白的,客气话说完了,再说话的声音像是从灵魂里发出的,艰难地问: “我不能生小孩了吧?”
林枫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地说: “可以这么说,除非有奇迹。”林枫想安慰秋湦,又接着说: “身体重要吧,其他的先别想。”
疼痛挣扎的时候,秋湦确实是这么想来着,她还在,还在自己的身体里。但是现在没有用了,活过来了,就要想下一步,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在这个家已经没用了。秋湦努力对林枫报以微笑,走了出来。
秋湦要走了,离开这里吧。秋湦艰难地做出决定,离开这座城市。
热闹的火车车厢,秋湦埋坐在角落里,高高的座椅靠背,像个靠山,接着秋湦瘫软的身体。过道上人来人往,推着行李箱的,兴奋的人们,应该是去旅游的。拿着大包小包的,可能是回家的。秋湦只背了一个小包,有几件换洗衣服,便是全部家当了。
贰
“你在这啊,让我好找”是李春时的声音,秋湦扭过头看向他。 “跟我回去,别耍脾气了。”他走过来拉秋湦的胳膊,秋湦却按住他的小臂说: “咱俩过了十年了,为了我,你在你父母那忍气吞声,你受了多少委屈,我知道。我也想感动他俩,但十年了,什么也没有变化,现在我不能生孩子了,他们又一直想要个孙子,我是下了决心的。你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好好照顾闺女,别让没娘的孩儿受委屈,等一段时间,我这边站住了脚,就把她接过来,你再去找你父母满意的媳妇吧,”不争气的眼泪在秋湦眼里打转。
“你说的倒像你受了多少委屈似的,”一个冷冷的声音从秋湦身后传来, “妈,您怎么也来了?”李春时一个大步抢过去,站在了妈妈与秋湦中间。李春时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他的妈妈,可是给人的感受却相反。那两道眉毛,在他妈的脸上,像两把利剑,带着寒气。到了李春时的脸上,是俊朗的。李春时对妈妈说道: “您快回去吧,我和秋湦就说几句话。”
“我回去了,你还要犯糊涂,”春时妈妈冲儿子说了一句后,又大声对秋湦说: “我们家为什么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你找春时就是来占我们便宜的,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将来我们老俩没有了,这个家都是春时的。你看看,你的妈来看病一住就是两个月,花了多少钱?你的弟弟,假期也来住,将来这个家都成你的了。”
秋湦的脸惨白,声音也没有婆婆的声音高: “我妈来看病,不找我找谁呢?我是她的孩子呀,难道不应该管妈妈吗?她花的钱是自己带来的,我也给了一些,那是我挣的钱啊!我挣的钱不能给我妈花吗?”
“你已经嫁到这个家了,你挣的钱就是这个家的钱,难道你不应该给我们花吗?你的孩子谁在带着?”婆婆理直气壮地质问。一股火气已冲到头顶,秋湦的气息粗重了,手微微颤抖着,嘴唇哆嗦着说: “我的钱平时都是花在这个家里了呀,赶上我妈妈有病,我就不能给她一些吗?”秋湦努力克制自己。
“妈妈,妈妈”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叫道,秋湦像触了电一样,找寻这个声音,公公也来了,怀里抱着的,正是秋湦的女儿。女儿的两只小手伸向妈妈,秋湦这一刻忘记一切疼痛,也伸出双手,抢似的抱过了孩子,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任凭自己的泪水横流,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此刻,秋湦抱着这个孩子,仿佛有切肤地痛。她是一个母亲,就要承担母亲的责任,她的命在这个孩子身上,为了这个孩子必须要坚强下去。
婆婆冷冷地对公公说: “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让你和孩子在下面等着吗?”公公的脸上趴满汗水,无奈地说: “孩子又哭又闹地要找妈妈呀!我也没办法啊。”
李春时拉着妈说: “这儿人这么多,您别再这闹了,你们都先走吧,我跟她们娘俩说几句话就回去。”婆婆说: “不说清楚就让她走啊,你就是这么窝囊,把手续办干净了才能走。”李春时的眼睛里,没有他妈妈那么冷,也没有他妈妈的凌厉,缓缓地说: “妈,冷静冷静,我现在还不想办手续,这个事回头再说吧,这火车上,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啊!您和我爸先回去吧。”
婆婆说: “她这一走,谁知道会怎样啊?不办完手续,不是一直耽误你吗?这个傻儿子。” “可是我们还没有到办手续的那一步呢,我没想与她分开呀。”李春时说, “蠢儿子,她不能生孩子啦,你晓得不?她还有个弟弟,你晓得不?将来这个家的财产都得捣腾到她弟弟那里去,你这个蠢儿子,算不过账来吗?”
李春时开始还真没整明白这笔账,妈是怎么算的?经妈这么一说,李春时才想透,秋湦不能生孩子了,他俩没有儿子,将来女儿一嫁人,他们家的财产给谁呢?妈是担心秋湦会把财产给她的弟弟,这就是妈总担心的事,看着秋湦不顺眼,老觉得秋湦是冲着他家财产来的原因。李家是殷实的,都是爸妈打拼出来的,强势的妈妈,看重他们辛苦赚来的财产,也没有错。可秋湦也不是这样的人,妈一开始就带上有色眼镜看秋湦,他还不能替秋湦说话,他越替秋湦说话妈越来气。
李春时的眼泪比秋湦的还多,他就是这幅怂样子,从小到大,妈就是这样的强势,李春时已经习惯了。他拉着他妈往车厢门口走,说: “您先别逼得太急,秋湦刚做完手术,过一段时间再说。”
拉开了爸爸和妈妈,李春时呜咽地说: “家里就我一个孩子,父母不能不管吧。我知道你也总生闷气,所以老是得病,你先养养身体也好。闺女给我,过一段时间,我和闺女去接你。”
秋湦有气无力地说: “你快下车去吧,照顾好闺女。”闺女搂着秋湦不放开, “我要跟妈妈一起走,”闺女撕心裂肺地哭着说。李春时哭着掰开闺女的小手,哄闺女说: “过几天咱们去接妈妈,先让妈妈走啊!”李春时抱着孩子往车厢门口走去。
秋湦看着他和孩子的背影,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原来在李春时妈妈的眼里,自己就是这样算计他家的,所以自己怎么做也改变不了,该结束了。秋湦没有怨恨李春时,李春时也努力了的,可能还是他俩缘分不够吧,这么长的煎熬的日子,耗费了太多的身心精力,停下来吧。
叁
“你还好吗?不要过于激动和悲伤呀”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秋湦睁开眼睛,对面刚来的人竟然是林枫。秋湦怔了一下说: “您都看见了?”林枫默默地说: “嗯,看到了,怪不得你只关心能不能生孩子?””秋湦说: “这乱哄哄的,太丢人了,让您见笑了。”林枫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官难断家务事。”
“你是S城的人,咱们是老乡啦,还很近的。”林枫想打破尴尬的气氛,故意轻松地说。真是巧得很,人生何处不相逢,秋湦坐直了身体,尽量捋整齐自己的头发说: “您也是回家喽?”林枫踌躇满志地说: “是的,回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我打算自己搞家医院的。” “林大夫是个能干的人,又有专业,真让人羡慕。”秋湦说道,刚才闭着眼睛的时候,秋湦就在想自己回去之后干的事情,人总是要干点什么的呀!
“你身体虚弱,要不我去给你弄个泡面吧!”林枫看了看秋湦面条似的薄薄的身体说,边说边拿起一盒方便面,向开水间走去。秋湦脑子里是乱的,这些年生活的画面,乱七八糟地浮现,她想抹去,想把脑子清空。
林枫把手里的面递给秋湦说: “趁热吃了吧。”秋湦感觉到饿极了,打开了方便面盒的盖子。热乎乎的面落到肚里,秋湦觉得身体有了一些气力,才想起了感谢林枫,对林枫说: “我真是幸运,快没命的时候遇到林大夫救命,这么狼狈的时候又遇到林大夫,太感谢林大夫了。”林枫笑着说: “碰巧了,这两次真是巧啊!”
秋湦又慢慢地说: “就是这次得病,疼得我以为活不过来了,手术成功了以后,我就想,与其都痛苦地纠缠在一起,不如下决心分了吧!我的孩子我养着。”当婆婆的话已说明的时候,秋湦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甚至觉得这些年的日子,都是自己与婆婆在较量,现在自己败下阵来,反而是解脱了,压在身上的巨石没有了,自己的怨恨也没有那么多,无非就是换一种生活方式吧!
林枫说: “我上次回家去的时候,看好了一处地方,找家里的同学帮忙联系,这次回去如果顺利的话,就签合同把那块地方租下来,进行简单地改造,就开始筹备医院了。”秋湦说: “那祝您顺利啊!马到成功。”林枫又说: “如果签下来,改造、筹备一堆的事情,需要找些靠谱的人帮忙啊。”
秋湦看到林枫意味深长的眼神,顿了一下,好像意识到什么,她的生活真要重新开始了,像家乡门前小河上的船,不会总在原地打转儿,终是要找准方向启航前行的。
肆
李春时最难面对妈妈,他把自己的女儿交给妈妈的时候,妈妈的脸色虽然缓和了一下,脸上依然棱角分明,戾气未退。恍惚间,那条街道又出现在李春时的脑海里。
商业街上买卖铺位林立,条件好些的租个商铺,差一点的就是沿街摊位,一个中年妇女旁边是一辆小三轮车,上面堆满草莓。水果这货啊,主要是尝鲜儿,要是位置好,运气好,趁着鲜灵劲都卖出去了,价儿还高就赚了,不然坏了烂了砸手里了,连本钱都赚不回来。
中年妇女瞧着这一三轮车的草莓,正想办法呢,旁边又来了三四个卖草莓的。没办法,这是草莓成熟季。她观察了一下那几位的草莓外形,又看看了这会儿商业街上人流情况,这会儿上人了。今天这车草莓,必须卖出去,不然明天没法看了。
中年妇女找来一个硬纸壳,又写了一遍价格,比那两家低两分钱,大声吆喝起来: “新鲜草莓,便宜了,快来买~”有两三个顾客围过来,中年妇女手脚麻利地,称重、搭讪,卖出了一份。 “草莓便宜了,不甜不要钱喽!”一个响亮的声音也吆喝起来,价格比这边的又低了,人们围到那个摊位上去了。
中年妇女的眉毛拧得像把三棱刀,脸色阴沉地要滴水,相互降价也不是办法啊!看着已经有点蔫的草莓,她去了旁边小饭铺,饭铺老板娘是她的好姐妹。从饭铺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大瓷盘子,两个大盘让她擦拭得雪白锃亮,把鲜红欲滴的草莓码进去,喷洒上水,草莓顶部的绿叶,也支棱起来了,诱人、漂亮,她又吆喝起来,人们的眼睛都亮了,霎时她这排起了队伍。小车上的草莓下去很快,眼看着还剩一小半儿了。
“来二斤,快点!”一个声音尖刺刺地叫着,中年妇女忙得抬不起头来,手里只顾干活, “啪”刚称的草莓,被摔在瓷盘上,盘子掉到地上,摔得碎了好几瓣,草莓的汁液,溅得地上到处是,像流淌的鲜血。 “妈的,不够份量”,骂骂咧咧的声音随之而来,中年妇女抬起头来,眼睛里迸射出草莓一样的红光,骂骂咧咧的人,被这道厉光迫得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胖女人上前一步说: “咋地,不够份量还有理呀?”那个后退的女子看到支援来了,又从另一面围住中年妇女,胖女人手里抓起几个草莓,用力捻搓,草莓的红色汁液顺着手指缝流出来,眼睛却一直盯着中年妇女看。
中年妇女已经认出来了,这就是旁边那俩卖草莓的,今天的草莓是卖不成了。胖女人手里的红色汁液,像是在求救,中年妇女眉毛微微抖了抖,一股寒气从眼睛里射出,手里称重用的小铝盆,就高高扬起,朝胖女人拍了下来,瞬间三个女人厮打在一起。
五岁的李春时,被这个场面吓的哭了起来。等爸爸赶过来的时候,三个打架的人都在地上喘息,爸爸捡起一只鞋,放在中年妇女脚边,脱下自己的衬衣,披在中年妇女的身上,她的衣服被撕了好几道口子。爸爸默默收拾着,自家的摊位。中年妇女穿上鞋子,整理好头发和衣服,看着吓哭的李春时说: “哭什么,你妈一个人打她俩也没输。”
李春时知道妈妈从那样打拼中,挣下这份家业不容易,他敬妈妈,也惧妈妈,但从来没有像别的小孩那样,在妈妈面前撒娇过。跟秋湦结婚后,春时觉得秋湦替自己分担了好多,秋湦没有与自己的妈妈,当面直接吵过架。生气的时候跟他叨唠,发泄一下,有时就躲出去。他自己好像不那么紧了,舒服了起来,他愿意跟秋湦在一起,听她唠叨都喜欢。
尾
李春时要追上秋湦,把身上带的钱都给她,再嘱咐她好好养着,等着他。还好,火车没有开,他登上了火车,原路走向秋湦座位那。他看见了林枫递给秋湦碗面,看见林枫与秋湦在说话。春时的脑子里一下空了,那个男人是谁?他们早就认识吗?李春时的呼吸有些急促,来到秋湦面前的时候,不知道说什么。
秋湦惊讶地问: “你咋又回来了?”李春时的心忽的就有点痛,他抓住秋湦说: “你跟我回去吧,回家吧!”秋湦挣脱李春时说: “不回去,不回去了”。李春时与秋湦结婚后,以前那种紧的感觉,慢慢没有了。而现在又紧上了十倍百倍,他的嘴唇有些颤抖,一把抓住秋湦,他想就这样抓在自己手里,任凭秋湦挣脱,死死抓住不放。林枫过来想解劝,刚说了一句话,李春时的拳头就落在了,林枫的脸上。
震惊中的秋湦说: “你干嘛?” 然后去看林枫的脸。李春时的喉咙好像被气顶着,什么也说不出来,耳边却响起妈妈那句话: “哭什么,你妈一个人打她俩也没输。”他冲到秋湦与林枫的中间,想撕开秋湦对林枫的关切,林枫以为李春时要打秋湦,去拽李春时的胳膊,李春时的拳头又要落在林枫的身上时,被秋湦的身体挡住了,三人乱作一团。
秋湦什么都听不见了,李春时、林枫好像离她越来越远,身子恍惚地飘起来了,一直在向上飘。她想,我是要走了吗?也许这就是最后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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