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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画(46)誓言

寻画(46)誓言

作者: 扶青 | 来源:发表于2018-09-03 12:00 被阅读312次
    寻画(46)誓言

    上一章:寻画(45)宗汉光

    李辉的到来让罗银屏一家非常高兴,尤其是李辉对银屏父母说:“我爸我妈一定让我送银屏回来,说现在有点乱,银屏一个人回来他们不放心。二来是既然银屏不远千里来看我爸妈我也应当来看望叔叔婶婶。”这话让银屏的父母很满意,盯着李辉连声说好。

    银屏的父亲罗义廉面相老实,是淄博电池厂流水线上的工人。母亲董志贤身材匀称快人快语,是淄博电池厂浴池的服务员。夫妇俩对女儿的任性表示无奈,吃饭其间,罗母说:“这小死妮子一点儿也不像我俩,贼主意可正了。她哭着喊着要去长春,我俩想拦也拦不住,我和她爹说让她去吧,到那碰个大钉子她就老实了。嗯,好在那有她舅,我们也没啥不放心的,就算是你不待见她她也不至于要饭。”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只有罗银屏撅嘴翻眼地表示不满。

    罗银屏对李辉说:“车票钱是我自己做外件挣的,我哥怕钱不够又给了我十块。”大两岁的哥哥罗银发憨厚地笑笑没说话。

    李辉问:“什么外件?”

    罗银屏说:“焊电池筒,我爸厂里发的。”

    说到外件,罗义廉说:“现在工人除了工资哪还有挣钱的门路?所以工人们都高兴在家干的外件,多少是个贴补不是?”

    罗银发见李辉有点不大明白,就解释说:“干电池锌筒的对接直缝、与圆底对接的圆缝都是手功焊接的,现在产量增加,厂内干不过来,就将压制好的筒和底让工人拿回家焊作为外件加工。”

    李辉说:“噢,那怎么给钱?”

    罗银发说:“焊一盘五角钱,一个职工一个礼拜最多可以领八盘。”

    罗银屏说:“我给你说个活乐子事,一个多月前,我爸厂的造反派张贴公告说外加工件给钱是厂走资派腐蚀工人革命意志的毒药,是金钱挂帅。他们说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决定从今以后他们做外件不再领钱了,要八小时内拼命干,八小时外做贡献。要以实际行动支援世界革命!多生产电池向毛主席他老人家表忠心!”

    李辉说“真实行了?”

    罗银屏说:“他们这样一号召,工人谁都不敢领外件钱了,可是大多数人都找各种借口不再领外件了,表忠心的就是那么几个人,那么多活累死他们也干不完。”

    李辉问:“那后来呢?”

    罗义廉说:“这时候老厂长站出来了,老厂长虽说是走资派但还负责生产,他和造反派说,按劳分配,多劳多得,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的基本原则,这跟资本主义尾巴是两码事。这样下去肯定完不成任务,你们这么干会有人说你们是变相破坏生产。破坏生产这个罪名你们担得起吗?当然,你们几个思想觉悟高,不要报酬,这是好事,但不能要求全厂职工都这么做,你们赶快贴布告更正一下吧。”

    董志贤说:“厂里公布外件钱照给,大家这才又开始领外件。那几个表忠心的撂不下面子坚持不领钱,听说他们跟家里都闹翻天了,最后家属上厂里到底把外加工件钱要走了。”

    讲到这,董志贤学造反派头头的话说:“这败家老娘们,真不给我做脸,气死我了。有人逗他说思想这么落后你还和她过?离婚,找个支持你革命的……”不等她讲完大家又笑起来。

    吃完饭罗银屏将李辉带到仓房,她指着木板工作台上长方形铁皮盘里的锌筒说:“你看,这就是外件。按盘计算,一盘是200个。”

    星期天上午,罗义廉点着小蜂窝煤炉子烧烙铁开始准备焊锌筒。焊锌筒的工具就是一把木柄铁杆紫铜头烙铁,材料是锡条、松香、硫酸。

    李辉站在一旁看。罗义廉一边焊一边说:“交活时,验收员检查的严格,有漏点、焊缝着锡不均的都拒收,得返工重焊。在厂里,工人用的是电烙铁,定额是上午两盘,下午两盘。一天得焊八百个。”

    李辉说:“八百?那么多?能完成吗?”

    罗义廉说:“还行,紧忙活。我焊不了那么快,我不是干这个的。小屏行,她焊得比我焊得快多了。眼下快到年底了,全年任务还没完成呢,厂里号召职工多领,领几盘都行。可给的钱那么少,焊四个才一分钱,酸和松香挥发出来的味又呛人,没谁愿意多领。”

    李辉从小就对手艺人感兴趣,平时遇见锵菜刀磨剪子的、洋铁匠、木匠等人干活他都要驻足观看一会儿。他动手能力很强,除了吹糖人、刻钢笔字等高难度技艺做不来外其它的都能舞扎(舞扎~方言,指实际操作)两下。

    怎样操作才能使锌筒焊缝均匀李辉看明白了,他说:“叔,让我来试试?”

    罗义廉认为,生长在局长家的孩子可能不会干活也不能吃苦。见李辉主动要焊正好考查他一下,便放下烙铁站起来说:“行啊,这活不难,正好我抻抻腰。”

    李辉没有拿过来就干,而是找砖头将方木板工作台垫成45°斜坡。他将锌筒倒扣在斜工作台面上,粘锡的烙铁挂上松香对准焊缝,再转动锌筒,融化的锡在重力的作用下沿着焊缝随着烙铁往下流,这样操作,不但速度快且焊缝均匀光滑。头几个他焊得慢,一分钟焊两,后来就快了,一分钟能焊三到四个,不到一个半小时,200个锌筒就焊完了。

    罗义廉大为惊奇,看李辉专心致志的样子,他扭头对站在身旁的银屏笑了。现在他放心了,打心里赞佩女儿的眼力。嗯,不错,小伙子不但人长得好,且心灵手巧,干活有门道。

    打扫完战场,李辉跟罗义廉说:“叔,你说厂里鼓励职工多领外件是吧?那明天我跟你去厂里领八盘行不行?”

    没等罗父回答,罗银屏说:“你疯啦?干吗这么拼命?”

    罗义廉也说:“对对,没必要这么累,好不容易来一趟让小屏领你出去转转。”

    李辉说:“哪有心思转呐,心里乱乱的,干点活分散一下还好些。我原打算在这住五天,如果有活干的话我就多住几天。”

    罗银屏说:“那好吧,明天你在家等着,我和我爸去厂里取。”

    第二天,罗银屏拎回八盘锌筒高兴地对李辉说:“厂里怕任务完不成,为了鼓励职工多领外件决定给外件涨钱,每盘加一毛钱,六毛了。”

    临近年底,厂里完成了生产任务不再发外件了,李辉决计回家。他在罗家住了二十一天,焊锌筒一共挣了五十八元,罗家要把这笔钱给他他说什么也不要。罗银屏说:“要不钱给我吧,以后有机会去我去长春做路费。”这些天罗银屏每天都和李辉一起焊锌筒,现在一下子要分开,心中难过可知,她这么说没人反对。

    吃完晚饭,罗义廉将李辉叫到里屋,郑重地和他说:“小辉,你和小屏今后的路还长着呢,关于你俩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明天你就要走了,关于你姐夫家的那个帆布箱子我得和你交待清楚。”

    李辉说:“叔有什么话尽管说。”

    罗:“我问你,小屏带箱子这事都有谁知道?”

    “就我自己知道,没有第二个人。”

    “嗯,这样最好。我觉得既然这东西重要,追查的人不一定会善罢甘休,万一要是查到你,你怎么说?”

    “我说不想连累别人,箱子里的东西让我烧了,箱子让我扔了。”

    “箱子里面装的是些什么?”

    “我姐夫说是一些书画照片和笔记本什么的。”

    “我和你说,不管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这事绝不可以连累我们家小屏。我们不在乎你父母是走资派,但并不是说我们什么都不怕,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万一调查到你头上你绝不可以说东西在我家。你回去要把小屏的信烧掉,不能和别人说你来过山东,一丝痕迹也不能留。至于东西搁在这你尽管放心,我们一定替你保存好。”

    一股男人的自尊和勇气腾然在李辉心中升起,他站起来,直视罗父郑重承诺道:“叔你放心,小屏这样对我此生我绝不负她,至于箱子,不论是谁问到我我绝不会说在这,打死也不会说的!”

    在门外偷听的罗银屏听到李辉的誓言不觉热泪长流。

    十二月十七日,李辉返回了长春,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罗银屏的三封来信投进炉子烧了。

    在官场,获得上级领导好感最重要一条就是得学会揣摩上意。这和从前皇帝的近臣精于揣摩圣意一样,因为有些事尽管是皇帝也不便明说,只能扯东说西,有时候还故意正话反说,近臣如不能察其言顺其意,一味地装糊涂不办,那他这个官也就快当到头了。

    大人物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下面人的猜测,因为有人听吴松岭吟诵过“柳营春试马,虎帐夜谈兵、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等诗句就认定吴军长是个儒将。吴军长除了喜欢下围棋还喜爱什么?他身边的人还知道他喜欢古书画。当然,这一爱好吴军长从来没有公开表示过,只不过有人见他与懂得此道的朋友谈论起古代画家、书法家时兴致颇高而得此结论。

    通过察言观色,严主任认定吴军长喜欢郑板桥的画。以前他在杂志上看过郑板桥的风流趣事,知道“難得糊塗”是郑板桥的名言。在汇报完工作后,他又上图书馆查阅有关郑板桥的祥细资料。资料上说,这位画家不但是著名的“扬州八怪”,还在山东潍县做了七年的知县,算来老先生已经离世二百多年了。二百年前名人的真迹应该十分珍贵。噢,想起来了,吴军长的老家不就是山东潍坊的么?

    上海沈家的古画是让沈维忱带到长春了吗?肖威、宗汉光、董建功、董建设他们一定也是冲着这幅古画才查抄李常喜、杨士元、吴政、吴敦家的吧?如果真如肖威判断的那样,那么这幅画现在在哪里?这些问题不停的在严主任心里旋转。

    严主任大名叫严洪,背地里有人叫他眼红,严洪在部队干了十年,是军部营职参谋。文化大革命开始,红卫兵、造反派涉及部队官兵的纠葛时有发生,驻军临时成立一个协调办公室,吴军长任命严洪做这个室的主任。

    人们从部队干部的服装上可以判断出他们的官阶大小,穿涤卡的是团级以下的干部,团级以上的干部衣服面料是混纺,军级以上的衣服是纯毛料,三种衣服的质地、颜色、手感明显不同。“我一定穿上混纺再转业!”这是严洪对自己立下的誓言!他知道这辈子就是累死也穿不上纯毛料。

    这次他认为机会来了,按照吴军长的意思他迅速果断地处理了吴敦家被搜查案,这不仅得到首长的肯定还顺带发现一个幅古画。

    资本家的东西取之合理合法,如果我能寻找到那幅郑板桥的真迹,然后想办法送给首长那我就离衣服换色不远了……

    当然,军队不便出头查这事,那么谁能为我所用呢?思来想去,他把目光投向了宗汉光、董志刚、董建功仨人。

    下一章:寻画(47)士为知己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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