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如兰

母亲一生，喜爱兰花，她也像兰花一样玉洁清雅；内蕴馥郁，她谦和的笑容.缓慢的语调总能即刻对人以舒然。她品行高洁.正直.使她难以对人以虚伪，对待自己她更忠实，丝毫不逊自己的良知。母亲不仅在生活中洁癖，更重要的是她做人的洁癖。她的行为深深地影响着我们。    兰花，不仅仅母亲喜爱，父亲和我们几个子女也是对兰花独有情愫的，人们都知道兰花在万花丛中与菊.水仙.菖蒲合称为花中四君子。兰花清香淡雅，菊花幽贞高雅，水仙娟丽素雅，菖蒲潇洒清雅而兰花又位居其首，更是雅中之雅。 母亲常说：兰花朴实无华，花香幽远且通人性，“非勤劳着勿养”所以，在我们家中栽养着各式各样的兰花，春兰.剑兰.寒兰.蝴蝶兰，报春兰，等等,在众多的兰中,母亲更爱蝴蝶兰。这盆蝴蝶摆在花架上，远远看去，那丛丛新绿似仙鹤展翅，若彩翩跹，荡荡呼大有凭虚御风之慨， 神韵怡然，给人以遐想。难怪母亲常常独自一人望着她那盆心爱的蝴蝶兰冥想。 那盆兰花从我记事起，无论是在革命不能那样雅致的文革，还是在牛棚接受改造，母亲始终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护着它。因为那也是父亲对母亲的一份挚爱。    文革期间母亲所在的单位省博物馆受到冲击，母亲担英文翻译和俄文资料翻译的工作。也再被审查的对象中。五十年代期间博物馆接待了多批苏联专家和学者。老馆长为人严谨，率真，在考古和学术研究上很有建树。曾苏联留学多年，又非常喜欢苏联文学作品。每次接待苏联学者时自然会很亲切，工作组就授意母亲写材料，揭发老馆长是苏联间谍，是反动学术权威。并且要在批斗会上发言批判他的罪行。凭空捏造，母亲的良知是绝对不允许的她这样做的。材料里只是真实地反映了整个接待过程。当然批斗会上自然也就多了母亲。在接受审查期间，由于精神压力过大，母亲病倒下，父亲正在外地出差，闻讯后立即从千里之外赶了回来，并带回这盆金边蝴蝶兰。当父亲领着我到了医院，把这盆蝴蝶兰放在母亲的床头，母亲顿时心花怒放，精神好了许多。也许是繁茂的兰花真的起了作用，母亲的病情明显好转。出院后，母亲对这盆蝴蝶兰关爱倍致。我想，可能也是，母亲对父亲关爱的一种理解与回报。    从此，那盆蝴蝶兰真的成了母亲的挚爱。记得，72年情况有了好转，母亲解除了下放被安排到了小学当了语文老师，不久母亲发现她的班里一个男孩子上课经常走神，下课也不跟其他孩子嬉戏，像是有啥心事。他们这样的年纪正是闲不住的时候，细心的母亲査觉到不太对劲，走到他身边问他，他不回答，母亲便上他的家里做家访。进了门才发现他的家里除了一个方桌和几个凳子外，几乎什么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他的父亲瘫痪在床已有多年，她的母亲靠推个小车沿街卖冰棍来维持他们全家的生活，可最近又患上了肺病。看着家徒四壁，没有生活来源的一家人，母亲地掏出了身上二十元钱放下出了门。第二天母亲领着我到当时叫做‘‘寄买店’’也就是以前的‘‘当铺’’把她心爱的一块英纳格手表买掉。紧接着母亲就把一位老中医请到了这个同学的家里。随着这个同学母亲身体的康复，我的母亲心情也好了许多。一天，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抱着一盆金边吊兰来到了我们家里。表示感谢。言语间流露出拿不出手，别见笑等等。其实他们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对于母亲来说这足够了，因为母亲的初衷也不是为了回馈。母亲默默地看着这盆花眼睛慢慢地变湿了，她无声了，她动容了。从此，她养的兰花里又多了一盆金边吊兰。母亲也更加精心养植她的兰花，什么春兰、山兰、墨兰，君子兰，可对那盆蝴蝶兰依旧关爱倍致，也许受了母亲的影响太深，父亲也投入了养花弄草的行列，家里草本花、木本花比比皆是，但是，她特别看重和喜欢的还是这盆蝴蝶兰。一盆盆兰花吊在花架上，吊在书架上，吊在窗棂上，枝繁叶茂地垂降下来，似清冽的瀑布，而一朵朵淡雅的小花，又多像一朵朵浪花，净化着空气，净化着灵魂，我忽然想起诗人们赞叹兰花的诗句“不为无人而不芳，不为清寒而委琐。    然而，好景不常，母亲因家庭成分太高，且又复杂，怎能教书育人为由，调到了街道被服厂。我的外公是扬州人，早年到哈尔滨开了个造纸厂，是哈尔滨最早的民族资本家，从解放战争开始到刚成立的东北政府，为了东北支援经济建设，先后把两家工厂卖掉并捐献出来。当时东北省主席高岗为此还举行了热烈的表彰大会并手书’’功德无量’’制成横扁送给与我的外公。57年反右，就是因为有了这个高岗的亲笔手书，外公受到牵连并迫其交代和高岗如何勾结的罪行。‘‘我是为了才国家捐献；为了东北经济建设才捐献；不是为了哪一个人而捐献的’’外公的回答显然没能过关，加之他的继子也就是我的姨夫在解放初期随国民党撤退到了台湾。外公终因辩解无力；又不堪其辱；在被关压的小屋里，解下了自己的皮带自益而死。76年5月，母亲也积痨成疾，身体不堪重负也一天一天地坏起来并且患上了哮喘。直到中午下班回来，她说：‘‘头晕’’便躺在了床上，姐姐怎么也唤不醒她，碰巧父亲又出差在外，姐姐和邻居用架子车将母亲送到了医院，母亲终因突发脑溢血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尽管我们很悲痛，可是，我们也不敢怠慢那些大大小小的兰花，料理完母亲的后事，母亲最喜爱的蝴蝶兰开始慢慢地枯萎，根变黄了，叶也离开了根，花朵也随母亲一起去了。冥冥之中我感到了什么，“天若有请天亦老，花亦有灵花更浓”。生命中有她的图案，我们惟有临摹，姐姐的话依然在耳边回想。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36年了，每当姐姐拿出母亲画的工笔画梅，兰，竹，菊四条屏和楷书时我们姐妹都非常动容。记得我还很小时候，母亲经常把家里布置的非常雅致，床上，桌子上，椅子上母亲都铺着她亲手绣兰花的白色台布。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从不让我们坐到整洁有致的床上去。有天，母亲很晚才回来；并带着浑身污垢不堪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手里领着一个孩子的妇女回来，并吩咐我的姐姐赶紧准备饭菜，她自己铺床把这位妇女抱着的孩子安顿下来，姐姐有点生气，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都不让我们弄脏床铺上的白色单子，她自己倒带回来个要饭的’’。母亲听到后，把我们姐妹几个都叫到了她的房间。告诉我们；她是在下班的路上碰上这位妇女抱着发烧的小男孩哭，旁边还站者一个女孩子也在跟着在哭，母亲一看就赶快把她们带到医院，看完病；得知她们无处可去，就把她们带了回来。并说‘‘她们遇到了困难需要我们的帮助、你们姐几个要记住，碰到有难处的人一定要伸出手来帮一把，要多储备爱心、善心’’。是啊，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我们的心里。第二天，姐姐愉快地帮母亲买好送她们母子三人回河南的车票，把他们送回家。每当母亲在闲暇的时侯也会让我们坐在小板凳上练习写小楷和学作画，我那时年龄太小，总是胡乱画出一个连自己也看不懂的黑疙瘩，便丢到一边跑出去玩去了，只有姐姐们还在那专心写字的写字，画画的画画。大姐得到了母亲的书法真传，二姐最后在油画上也小有成就。这些都归功于母亲的家教。现在回想起来终究我是后悔的。 母亲她就像像兰花一样，从灿烂的枝头缓缓地落下来，她没有再醒过来。然而，万物有序，还会有来年花满枝头。只是，母亲永远地离去了。留下的只是无尽怀念。这个世界，能留住人的不是房屋，能带走人的不是道路。岁月无法伸出一只手，替你抓住过往的云。如果一切还能重新拾捡回来，母亲，我要去拾取您的谦和的笑容，用您留下来的爱做灯油，用您留下来的善良做捻子，用您留下来的正直去点燃它，放到心里，永远照亮我人生之路。 虽然现在，每天清晨少了那缕清香，但是那清脆的绿叶还在低声地吟唱 我心中盎然的绿，仍旧是兰花，冷暖如一，永不褪色，更不会凋零，她将带着绰约的风姿，包容含蓄的内涵，清新高洁的品质永驻心间。 蓝绿缀四季，耻争几日红，山间幽径乱岗中，露挂晶莹同。 忽想起这几句词，这不正是母亲一生的写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