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安与当前事物去倾心于现实光色，对一切成例与观念十分怀疑，却常常为人生远景凝眸，这分性格的形成，应溯源于我小时候在私塾中逃学的习惯
我感情流动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给予我的影响实在不小。我幼时较美丽的生活，大部分都与水不能分离，我的学校可以说是在水边的，我认识美，学会思索，水对我有极大的关系。
我在那个地方一年零四个月，大致眼看杀过七百人。一些人在什么情形下被拷打，什么状态下头被砍下，我皆懂透了。又看到许多所谓人类做出的蠢事，简直无从说起。这一分经验在我心中有了一个分量，是我活下来，永远不能同城市中人的爱憎感觉一致了。从那里以及其他一些地方，我看了些平常人不看过的蠢事，听了些平常人没听过的喊声，且嗅了平常人没嗅过的气味……
各种生活营养到我这个魂灵，使它触着任何一个方面皆若有一闪火焰。到后来我能在桌边一坐下来就是八个钟头，把我生活中所知道所想到的事情写出，不明白什么叫做疲倦，这分耐力与习惯，都出于我那做书记的命运。
这就是说我从这方面对于这个民族在一段长长的年分中，用一片颜色，一把线，一块青铜或一堆泥土，以及一组文字，加上自己生命作成的种种艺术，皆得了一个初步普遍的认识。由于这点初步知识，使一个以鉴赏人类生活与自然现象为生的乡下人，进而对于人类智慧光辉的领会，发生了极宽泛而深切的兴味。”生命流转至此，得遇这样一个悠长、阔大的世界，是沈从文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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