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胡先生相识,是缘于一个网络社交,那时网上相亲还没有这么普及,二十八了,凑着异想老天开眼的缘故,注册了个普通会员。就是交五块钱,可以让金牌会员看资料的那种。
两星期过去,我的交友提示廖廖无几,于是狠着咬牙放了张海边泳装照。当晚,信息立马响到爆,看着五花八门的邀请,我无奈地笑笑。
这时胡先生的信息发了过来,显示他是金牌会员,信息我可以免费阅读,不像普通会员,只提示一半,想看就冲值。
说实话,看了泳装照才发信息感兴趣,我对这类网站原有的一点侥幸全无,还有点迫身为妓的感觉。
但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错手,点开了胡先生的信息:“我是桥上的人,你是路过的风景,不知是风景路过人,还是人路过风景。”其实刚才也有几个金牌会员发的信息,思想直接赤裸,犹如嫖客。
我想了想,回复胡先生:“无论是风景还是人,都是路过。”没想到胡先生回得很快:“因为路过,才知风景迷人。你是不是不太相信这类网站?”
“谈不上,只是无聊注册了一个而已。”
“呵呵,看来桥上的人想看风景还是需要运气。”
我看了下胡先生的资料,三十二岁,医疗器械推销员,未婚,本市人,家有住房,无车,月入未知。
“你看我回的信息要付费,好像是一块五一条吧?有点儿贵。”
“周幽王以灭江山来换褒姒美人一笑,我这点儿粪土算什么。”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是个有钱的花花公子?富二代?或者是一个色欲潦倒,以网络为挡板骗取无知少女的猥琐男?拍拍脸,关了网站,禁不住自嘲:多大年纪了,还相信这些,脑子让猪啃了。
一夜无梦,早晨手机陌生号码信息提醒:“早安,愿阳光和微露叫你起床,我是胡军。”
突然想起,白金会员是可以看联系方式的,打开一看,果不其然。心里有些暗喜,不知是不是为我而冲值成白金会员。
好感加三分,自然愿意你来我往地聊天,先是短信,后觉得上班老看手机不好,直接加了QQ。打开胡先生空间,很干净,就只有几张风景做背景的照片,照片里的胡先生有些粗犷,但面目还是带一点文气,双眼微眯,让人有种探知的欲望。
没过多久,胡先生约我见面,我踌躇一下,拒绝了邀请,那张泳装照是四年前照的,青春洋溢。哪像现在,已被逼婚逼的面目全非,和四年前的自己完全不同。还是多聊聊吧,时间除了带走岁月,还能奠基感情的基础。也许真到了那天,感情能让人漠视不足呢?
过了两个月,换了家新公司,办完事顺便去税务买发票本,可我包底翻遍了,还差十块钱,原想打电话让公司其他人跑一趟,好巧不巧让经理接了:“你搞笑吧,十块钱我还派个人去?油费都不止这些了!你连十块钱都没有?这么穷?这么小气?对了,今天必须把发票本带回,明天我要用。”
挂了电话,外面大雨倾盆,附近连ATM机都没有,新税务局搬来这么个鬼地方,一片荒凉。咬牙把一毛一毛的硬币翻出来,还有坐公交的五块钱加一起,差两毛钱,好说歹说拿到了发票本。
等到税务局下班雨还没停,只好冲进雨里,心想只要找到银行或者ATM,就可以有钱坐车了,不管报不报销,一定打车回,初夏的雨好冷啊。我蜷缩在某一处屋檐下躲雨的时候,胡先生的电话像一点火星燎燃了我委屈的心,他说给我发QQ半天没回,所以试着打个电话,我就着泪水和雨水告知所在的位置。
十分钟后,坐上了他的大众,看着驾驶位的胡先生,想起《大话西游》里的一句话:“踏着五彩祥云来接我。”胡先生从后视镜里不停的探望,我唯有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看他,白净的衬衣,微青的胡渣,一切印证着心底最初的完美,心在那一下怦然开花。
胡先生把车停在路边,小跑进星巴克买了一杯热咖啡和小块蛋糕,“先喝点热的,身上衣服都湿了,别感冒了。”我的心也热了,软了。
胡先生第二次约我的时候,我几乎没有给自己矜持的时间,有点迫不及待地跳上他的大众,胡先生一脸微笑:“你好像不用化妆的?”
“嗯?”
“约会时,女生会说:等下我,就一会儿,我在化妆。结果往往等上一个小时或者更久才会出现,然后让人评定化妆的效果。其实根本看不出跟平时有什么不同。”
我心里微酸了一下:“看来你等过不少女生。”
胡先生略微尴尬地看了一下我:“你难道没有让男生等过?”
“大家时间都是宝贵的,何必要浪费对方的时间迁就自己,妆容这个东西,就像搞装修,问题是装修好了几十年一用,化妆却要每天都费力涂上刷去,第二天再涂,还要担心稍有不慎,妆容破败,让他人看惯精装的样子,猛然看到毛坯更为恐怖,所以干脆素面,不必浪费时间精力。”
胡先生看出我有点情绪,他哈哈大笑:“原以为你与其他女子不同,可也还是一样啊!”
我脸又红了,才第二次见面,我吃哪门子醋?
有了上一次,胡先生再约时,直接定好时间,不用等待。而约会的内容也从简单的吃饭,变成从容用完餐,还可以看上一部电影,每次十点半以前,我会要求回家,他也从不强求。
周末他很少约我,胡先生的母亲中风,护工周末要休息一天,他需要陪伴母亲。一日在电影院的时候,胡先生接到了家里电话,护工说他母亲不小心跌下床了,火急火燎地赶回去,好在无大碍,护工一边翻眼看我一边嘀咕着:“下班也不知道早点回,不知道野什么东西(野:在外闲逛的意思。)。”
胡先生一脸铁青地发现我跟在后面,他有些抱歉:“不好意思,要麻烦你自己回家了,我今天……”
“没事。我知道路。”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俊朗的胡先生会单身一人了。
接连几天,胡先生都没有给我电话。下班后我快速回家,用压力锅压好一锅汤,提到他家楼下,发了个信息,一分钟后他急急地从楼道走出来,“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以为我就这样躲了?”
他有些不太相信的看着我手中的汤,我浅浅笑着:“有些事情想好就去做,做了才知道适不适应。”
胡先生一把搂住我:“原来你真与其他人不同。”
下班后,约会直接改到他家,我会跟护工一起帮忙给老太太擦身子,喂饭换衣。陪着说话含糊不清的老太聊会天。
临走时,胡先生抱着我久久不放:“真是谢谢你,原本公司要派我外出学习两个月,我一直在推脱,可不学习没有晋升机会,工作也没陷入瓶颈。这下好,我只求你能在下班后过来看望一下就好。”
“没事,可以的。”我温柔地回复。
胡先生捧起了我的脸吻上来,我惊慌的差点躲避,也是他有力的拥抱,才让我尝到吻的滋味,脸红到大脑冲血,迷糊接过他家的钥匙,回到家很久都不敢放开手。
二十八了,相貌平平,以往时光只让我做到如何生存,忘了自己还是女人,也需要被人呵护疼爱的女人。闭上眼,脑海不停闪现胡先生把钥匙给时那信任的眼神。高考前老师说过,先资不足没关系,坚持努力加等待,总会有机会垂青你。
下班后,我不停地往老太那里跑,护工也由最初板着的脸渐渐柔软,会用乡音很重的方言跟我聊天,多数时候我都靠猜,猜错了她也就笑笑。
胡先生去培训已一月有余,每天都会电话和短信,诉说一些思念和担忧,而在老太和护工面前,我俨然有了女主的模样,家中大小事会先问过我,拿不定主意的也是要我转问胡先生,很多时候,胡先生的一句:你看着办。让我温暖又满足。
今天周末,我刚推老太太下楼晒太阳,一个五官立体,肤白高挑的女子斜刺刺的在一边看着我:“你是胡军家的护工?”
“不是,护工买菜去了。”我挺直身体站在老太太后面,“你有什么事?”
漂亮女子挑了下眉:“没事,就是听说胡军找了个不花钱的保姆,自己在外花天酒地,我就是来看看,什么样的货色才会让他心安理得在外潇洒。”
“胡军是去培训学习去了!”我有些气急,老太太啊啊啊的催促我推她走,她对眼前的一切不感兴趣。
漂亮女人笑着弯下腰:“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傻的女人。”她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个地址:“你晚上八点去看下,看下你的完美男人在不在这。”
我没接,纸条随风扬到地上,翻了个滚,紧紧地卡在草从中,漂亮高跟鞋沉重地敲打着地面快速离去。
晒完太阳回来,我偷偷地把纸条塞进口袋。
胡先生提前一个星期回来,给我带了一条丝巾,我拿着反反复复地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饭桌上胡先生当着护工的面向我提议:“我们订婚吧,看你把我母亲照顾得多好,我真的感谢你,也庆幸自己遇上你。”
惊喜来得太突然,我内心的狂乱被胡先生稳稳的微笑按住:“只是,我还要去子公司呆上半年,老板说了,这个去子公司只是一个过渡,回来就给我升总经理的位置。这半年还是要辛苦你。”
“不会的,没关系。”
“半年后,我们就结婚。”我微笑看着他,他一拍脑袋:“你看我求婚戒指都忘了拿!”
胡先生从口袋里费力的掏出一枚戒指,闪着银光,小心地套在我手上,“等结婚我再给你买个大的,喜欢吗?”
“嗯。”我点点头:“前几天有个女孩子来找你,挺漂亮的。”
“是吗?漂亮?你吃醋?前女友而已,当初看到我母亲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知道我找了一个贤惠的女人,估计来使小坏心眼吧。”
胡军搂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对面护工还是板着脸一言不发。
胡军再次出门,他偶尔会发一些子公司那边的小吃,和标志性建筑到我邮箱,子公司靠海边,时常在通话时举着手机让我听潮水的声音。
那天周六,我回家拿衣服,连日在公司和胡军家奔波,实在困意难奈,躺在床上一下睡着了,被护工电话吵醒的时候,抬头看见外面华灯四射,护工说老太太突然高烧,烫得吓人,还带有抽搐。我连忙赶过去,叫上车送去医院。
一路上不停地拔打胡军的电话,一直是关机,看看时间是晚上十点,有些事不想证实却又不得不证实,我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过去的时候,胡军正搂着那个“前女友”亲亲我我。
我的出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胡军挡住我吱唔着介绍:“这个,她,呃,是我家保姆。”说着要拉我离开,可那个漂亮女人不乐意:“胡军,你什么时候请的保姆没跟我说?”
胡军一脸尴尬:“那个,请保姆多大的事啊,不用让你操心的。”
“什么嘛,你说你只请了个护工,啥时候多了个保姆都不跟我讲,你当我是你女朋友不?再说万一哪天我要是去看伯母,把她当成你老婆怎么办?”
胡军满头大汗:“怎么会嘛?你看她这样子也不像啊,对吧?宝贝!”
那女人笑了,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去和其他朋友聊天,胡军有些气急地问我:“你干嘛找这来了?”
我不做声,只是看着桌边的那个女人,胡军换了个语气:“我这刚从子公司回来,大家给我接风在,那是我同事,平时开完笑惯了的,唉呀,你要没事先回吧,我妈护工一个人搞不住。”
我回过神深深吐了口气:“老太现在在医院,发高烧,要亲属签字。”
“啊!?”胡军抓起衣服就往外冲,走了两步回过头:“你还站着干嘛?!走啊!”
见我不动,一把拉我上了车,在医院里上下奔波后,老太终于平稳下来。
我起身打个招呼准备回家,胡军叫住我:“明天早上早点来换我,我还有个会议要开,不能迟到。”
终于,我的心爆开来:“凭什么?”
胡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当我是什么?真的是保姆?保姆还付工钱呢!你给了什么?”
胡军那张脸变得扭曲:“你以为你是什么?以为我真看上你了?你看下你那样貌,我让你侍候我妈,是看起你了,给你什么?让我对你做出含情脉脉的样子,你知道我要吐多久么?以我的条件,不是我妈,你能在我家进出?”
我无法相信眼前这个恶心的男人,是我当初误以为绅士翩翩,温良有礼的人,我掏出那枚戒指甩了过去:
“我知道你没有外出培训,你在子公司呆了不到一个月就被调回。你在外面追漂亮女生,因为你母亲,把你的生活逼成了铁桶,你想要自由,我想我能等你,以为你就像一只误飞的鸟,终究要归巢。
“我也知道自己不够漂亮,尽心照顾你母亲,希望你能感动,给我一个未来,可你却把这一切当成了理所当然!是什么给你自信如此?是你那副潇洒的皮囊吗?”医生跑出来喝止我们:“医院里!吵什么吵!”我转身出去,泪水和雨水一起打湿自己。
因为感冒,我在家躺了三天,回到公司很多工作都需要努力赶进程,我不停加班,搂工作,试图麻木自己。偶有空闲,我会偷偷看一眼邮箱和手机,它们平静得就像梦一场。
这天下班早点,刚出公司大门的时候,胡军站在车前张望,看见我快步迎了上来:“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
他看见我眼中的涟漪,“是我不好,我该打,”他抓着我的手往脸上挥,“我怎么就那么混帐?”我抵住手,不肯打他,心里的原谅心思开始萌发。
胡军推着我上车:“回去吧,我妈想你了。”听见提到老太,梦突然惊醒,我站在车前:“护工陈姨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她要辞职了。”
胡军脸变了,他有些不耐烦:“说了这么多,你去不去?”
我轻轻地吐出心中的痛:“滚。”
胡军转身上车离去,只留一屁股车烟给我。
终于,二十八岁女人恨嫁的梦破灭,可生活还要继续,只是我删了那个会员,改了邮箱,换了工作,去了别的城市。在某一处时空还会想起,曾经,那么卑微地去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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