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春水堂的客房区,看见许世德正在门口抽闷烟。
“想什么呢?还不去睡?”我婉拒了他递来的烟,打小就没学会。
“我一直闹不明白,当初,柳月宁既然能预知自己的遭遇,怎么就不晓得躲呢?”他原来在纠结这个,刚才在温泉池,估计也是想问柳月宁,结果被回绝了。
其实我也不懂,那晚倒是问过,她也只是含含糊糊地说:“那是我的因果,躲不掉的。”一句就带过去了,当时看她神情冷淡,也没敢追着问了。
“因果循环,她懂得肯定比我们多,你就别多想了,说到底,那是别人的事儿。”我只能这么跟他说。
他吸完最后一口烟,扔地上踩灭了,苦笑道:“呵呵,当了二十多年警察了,刨根问底,职业病。不过你说的对,那是别人的事儿,阳间的案子还没理清,倒琢磨着人阴间的老底儿,我心操的过多了。”
“嗨,谁没个好奇心呢?没事儿哈。”我笑道。
“行了,好好睡个觉,明儿跟我一起,去会会那个目击者。”他困倦地笑了笑,就进房去了。
谨慎起见,我在房门上下了道煞印,确保天亮前,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弄完,我也一头扎在客房里舒适的枕头上,今晚体会了生死边缘,突然觉得特别的累,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这个夜晚,特别安宁。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昨晚离开的那两个警察,又回到了春水堂,我跟许世德才出发,前往目击者的家里。
“一会儿,你就跟旁边听着就行,顺便看看有没什么反常的。其它的事,我们来。”许世德边开车,边说。
“嗯。”我明白他的意思,回道。
大概十点刚过,我们就来到了目击者居住的小区,路上许世德也跟我说过了,目击者本人是名男性,名叫王俊,二十八岁,已婚,他妻子叫肖芸。王俊在路遥集团,是杨群组里的成员,案发那晚,他跟她妻子都在玉泉山庄参加庆功会。
要进小区的时候,迎面走来两名身穿警察制服的人,一男一女。男的普普通通,女警倒是挺年轻漂亮的,身材匀称,穿上警服,很是英姿飒爽,我不禁多瞅了几眼。
“许队,我知会过他们夫妇了,现正在家等着呢。”男警察说。
许世德点点头,瞄向年轻女警,脸带慈爱的笑道:“青禾,今儿来报道啦?”
“是的,队长。”女警朝气满满地跟许世德敬个礼,“警员沈青禾,向您报道。”
说完,鼓着嘴想笑,满可爱的。
她叫沈青禾,真好听的名字。
“憋住,不准笑,严肃点。”许世德装出一幅领导范儿,命令道。
刚说完,他自个先笑了,沈青禾也跟着笑的花开灿烂。
“咦?许队,这位帅哥是?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她鼓着明亮的大眼睛看向我。
“诶,忘了介绍了,他叫魏尘,是我请来的顾问。”许世德笑着介绍道。
我尽量摆出一副自以为倍儿帅的笑容,回应她。
“魏尘,这名字听着好耳熟。”沈青禾清澈的眼眸转动着,咕哝道。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两个月前那个奸杀案的嫌疑犯。”她陡地高声喊道。
我心里瀑布汗,尴尬地左顾右望,身怕有围观群众听到了。
“小点声,瞎说什么呢,那件案子早结了,真凶另有其人。快跟人道歉。”许世德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哦。”沈青禾吐吐舌头,朝我歉然道:“不好意思啊,魏先生。”
我当然是个大度的人,笑道:“没事,没事哈。没想到我这么有名。哈哈”
“那是必须的啊,你不知道,那阵子我们一帮实习警员天天堆一块研究这案子呢。”她话匣子又开了。
“行了,别说了。”许世德打断了她,沉声嘱咐道:“系统内都说多少回了,这案子以后都不准再提,小心犯纪律。”
“是啊,小禾,你以后别再提这个了。”男警员也附道。
“哦,知道啦,我嘴快,以后尽量控制哈。”她缩着头,小声认错道。
“好了,正事要紧,待会按我给你们交代的哈。”许世德命令道。
“嗯。”他们两人都点头应道。
“走”许世德带着我们走进了小区。
路上,沈青禾偷偷问我是给他们当哪方面的顾问。
我只神秘地笑了笑,让她去问许队长。她上下瞧我半天,再没说话了。
“咚咚”我们敲响了王俊家的门。
开门的正是他,人如其名,长的挺带劲的帅哥一枚。只是我瞧着,他面色有些晦暗,不是走霉运,就是身子骨虚。
将我们请进屋,两室一厅的精装房,客厅还蛮宽敞的。他的妻子肖芸也在。
我进门之前,就偷偷开了阴眼,四处张望了下,还蛮‘干净’的。
大家在布艺沙发上落座,肖芸也端上了茶水。
许世德从男警察那儿接过一只笔,朝王俊夫妇说道:“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案子已经要送检察院了,有些证据需要最后做个比对。打搅到你们,实在抱歉。”
王俊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像对这事,并不上心。
“按程序,我们的对话需要录音,作为未来的证供。”许世德说完,按了下笔上的开关,绿灯亮了,估计是开始录音了。
“之前不是已经做个笔录了么,怎么还要做?”王俊疑惑道。
“哦,是这样,我们的法医对死者准确的死亡时间做了详细的检测推断,但由于当时在温泉池,温度湿度方面,都可能会有影响,所以,最好是能得到您的口供,互相印证。毕竟,法律是很严谨的。”许世德耐心解释道。
我大概猜出他的意图,他是想在案发时间上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冲突的地方。
我又想起梦中的低语声,眼神定格在王俊的身上,会是他吗?
“请问您在案发那晚,是直接从客房走去温泉池的吗?”许世德问道。
“嗯,是的,我有些发闷,想去泡个温泉松松劲儿。”王俊懒散道
“那您记得是什么时间到温泉池的呢?这对我们印证法医的判断很有帮助。”
“那晚我也喝多了,迷迷糊糊出来的,也没看时间,所以,也没法帮到你们哦。”王俊神色淡定,面带歉意道。
“哦,这样啊,那后来杨群逃跑后,在你们报案之前,也没留意过当时大概几点吗?”许世德皱着眉头,有些为难的样子。
“那时都吓傻了,我哪会去关心这些,那要问问其他人看看。不妨说说看,你们法医判断的时间,我寻摸寻摸。”王俊双手抱胸,靠到沙发背上。
我留意到他这个动作,好像在哪部侦探剧里提到过,这是一种心里防备的表征。
显然,许世德也发现了,他是多年的老刑警了,行为心理学,肯定是钻研得很透的。
可王俊的回答,也确实密不透风,找不出破绽。
正当有些冷场的时候,倚坐在王俊身边的肖芸却说道:“哦,这你们可以问我呀,那晚我也喝多了,中途起来上过厕所,那时候我老公就不在床上了,我看到时钟上,当时是晚上十一点左右。”
许世德两眼放光,经意间,跟我对视了一眼。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狂喜。
我也听得很清楚,肖芸说的是晚上十一点。
而案发时间,是凌晨十二点以后。
这中间,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王俊却说他是直接就去了温泉池。
那个时间,惨剧还没有发生。
我看向王俊,他此刻整个脸色都变了,双手紧紧地抱着胸,肖芸突如其来的插嘴,让他触不及防。
难道,他真的有鬼?
许世德干咳了一声,掏出根烟,低头正要点上。
我却看见这时候,王俊很轻描淡写地侧过脸,眼神狠狠地剜了下他的妻子。
这一瞬息,男警察跟沈青禾都打野了,没注意到。
“哦,我好像又记错了,当时我没开灯,可能是我的错觉,就当我没说。”肖芸敏感到自己老公的示警,忙改口道。
许世德眉头皱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不知道就别瞎插嘴,影响警察同志办案,负的起责吗?”王俊厉声朝他老婆道。
肖芸憋着股气,撇过脸,不再说话了。
许世德当然不会让这样的机会溜走,带着威胁的口吻,严肃说道:
“你们想清楚了,也不瞒你们,这案子的嫌疑犯杨群现在看守所,死不认罪,还委托了大律师,我们虽然掌握了一些对他不利的现场痕迹上的证据,可那毕竟只是佐证,当晚又没有监控录像,目击证人也只有你,他本人也没有明确的作案动机。如果连案发时间都对不上的话,这案子可能还不能马上结案的,后续的侦查,或许会有多种可能性。”
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王俊听后,脸色煞白,我留意到,肖芸又想说话,却被他按住了。
“但我确实没办法肯定当时的具体时间啊。”王俊似乎打定主意,死不松口。
这时候,许世德站起身,我们也跟着站起来。
“那没办法了,也只能这样,谢谢你们的配合,今天的问话到此结束,我们就不打搅了。”许世德走上前,跟王俊夫妇握手。
我看到,男警员刚好在许世德背后,他将刚才桌上的录音笔,偷偷扔进了垃圾桶里,又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只。
“实在对不住,没能帮上你们的忙。”王俊连连惭愧道。
“没事,只是走个程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法医鉴定的时间是凌晨十二点二十分。你最后再想想,是这个时间吗?”许世德恳切地问道。
“哎哟,您这真是难为我了,法律很严谨,我也不敢乱说啊。”王俊打着太极道。
“好吧,那没办法了,后面需要上庭作证的时候,还希望你能积极配合,支持工作。”许世德告别道。
当着王俊夫妇的面,男警员将录音笔收了起来。
“啪”门关上了,我们下了楼,径直出了小区。我特殊的直觉告诉我,背后一直有双眼睛,在目送我们离开。
我们在一个隐蔽的巷子停下来,许世德掏出了手机,点了下手机屏幕上的一个APP,那是个监听软件。
手机的外音打开,里面传来王俊夫妇的争吵声。
“你老实说,那晚你到底去干嘛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十一点你就不在房里了。”
“你撒什么疯,刚才瞎说八道个毛线。”
“怎么?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说?”
“懒得理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就你平时那脏性,见着方萱那浪货,眼珠子都被勾出来啦。”
“你要跟我来劲是怎么着?”
“我来什么劲儿?能有你那劲儿大?喝多了,都不犯困,大半夜的跑人池子边干嘛去了?”
“你说干嘛去了?什么都没干。”
“切,就你那猥琐样,我猜就是去偷看方萱那浪货洗澡去了吧?”
“不可理喻。”
“你就说是不是,反正人都死了,你还怕毛线?”
“你这是找虐了吧,好好,你说是就是,好吧?你直管出去嚷,我脸丢光了,你就能图到个好?”
“我就说肯定是,你个贱骨头啊,亏老娘这么死心塌地对你,你一身贱骨头,怎么就那么好色啊。”
后面的争吵,涉及太多成人不宜的内容,沈青禾脸有些红了,许世德收起了手机。
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喊一声:“走,咱们回去。”
“咚咚”我们又敲响了王俊家的门。
门开了,王俊还是一脸怒容,显然还在吵,见到是我们,赶忙收起脸色,有些惊愕,故作高声道:“几位警官,怎么又回来了?”
他是在提醒里头的妻子,别露出马脚。
“呵呵,我们东西落这儿了。”许世德意味深长地笑道。
“哦,什么东西啊。”王俊诧异地问道,一边把我们让进屋内。
许世德从垃圾桶里,拿起录音笔,朝王俊晃了晃,沉声道:“我的录音笔,忘这儿了,哟,还开着呢。”
王俊整个脸色都垮了下来,怔立当场,跟出来的肖芸,也是神情惨淡。
许世德打开了录音笔的播放功能,整个大厅里,响起了他们两口子刚才的争吵声,不能再清晰了。
王俊听得浑身冒汗,腿肚子直发抖。
“别。。别放了,对不起,是我说了假话,我承认,我承认我是早一个小时就到了温泉池,可这事儿真的跟我没关系啊。”王俊终于绷不住了,哭嚎道。
“我刚到一会儿,不知道谁在后面,敲了我一棍,我直接就昏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杨群从温泉池跑出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王俊极力地想要撇清自己跟这案子的关系,他甚至解开衣领,弯着头,手指着自己后脖颈处的淤痕,说:“警官你们看,这还有伤痕呢,我说的句句实话啊。”
许世德又跟我对视一眼,这伤痕很明显。
如果王俊说的属实,那么,那晚温泉池附近。
还有第四个人!
案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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